没事的时候,他会拍摄照片发给顾放为,每天好几张,从路边摊买到的巨无霸冰淇淋,再到德国人的dner box——一种长得很奇怪的街边小吃,医院房间的一小盆花,他也会拍下来给它看。
顾放为却日渐沉默。
他给他发吃的,顾放为却给他发来好几个文件夹的脑血管瘤手术资料和文献,以及术前准备事项,术后准备事项,连食谱都给他弄了一套出来——还是中西结合的,考虑到了营养、寒热、补气等许多东西,谨慎之余,不免也透着一些幼稚和可爱出来。
这些其实都不用他做,顾氏的医疗顾问都为他考虑得很周全。
“嗯……看得清这边吗?”鹿行吟一边翻着化学岛的论坛题目,一边裹着毯子调整手机支架。屏幕正中,他看见顾放为的样子很滑稽——戴着一个黄色的安全帽,穿着灰扑扑的工装服,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要不是那一双水光莹润的桃花眼,他几乎有些认不出他来。
顾放为显然不太愿意他看到自己穿成这样——脸红得滴血,一边走,一边伸手不断地去调整安全帽。
鹿行吟喝止他:“顾放为,帽子好好戴着。”
顾放为于是不动了。
鹿行吟在这边笑:“明天我也要戴帽子,开颅手术要备皮,头发全部要剃光。你不许笑我。”
顾放为却笑不出来,他在另一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阴郁。
“你要是担心我,就找点其他事情做吧。”鹿行吟轻轻说,“国家集训队,我不知道能不能如期赶上。现在是十二月,国家集训是三月,如果恢复得好,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进入国集。”
今天本该是冬令营颁奖的日子。他们不在,但陈冲都跟他们聊了聊今年的大致情况,化学岛小群里也一直涌现着不同的八卦。
全国第一的楚泉放弃了现场签约,据说是和a国某名校达成了人才协议,正在谈条件。奶神实验滑铁卢,仍然拿了全国第六。
而程恪稳稳当当,位置在全国第十。他们s省省队,鹿行吟和顾放为签约清华,康勤签约北大化学院,李琦和另外一个鹰才的男生拿了银牌签约中国科大,剩下的铜牌,也都各自拿到了降分协议,本科过线即可。
三个金牌两个银牌三个铜牌,这是今年s省省队的全部战绩,陈冲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青墨七中也紧跟着收到了这个喜讯——他们学校的学生,出了两个国家金牌!
这意味着下一年,s省省队人选会对青墨七中又更多的倾斜,与此同时,国家在划定s省省队人数上时,也拥有了更多的选择。
顾放为和鹿行吟两个学生,实打实地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青墨七中,乃至s省竞赛的部分命运。
“全身麻醉,不要害怕,睡一觉就好了。”
鹿行吟躺在病床上,看见手术室的门打开,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心里没有恐慌,反而极其平静。
顾青峰凑上前,被护士挡在后面,老人家的声音沉稳有力地传来:“孩子,不要害怕。”
“等一下。”鹿行吟下意识地说了这三个字,随后换成医护人员都能听懂的英语,“等一下。”
“顾爷爷。”
顾青峰凑近了,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往门外看了看,语气尽量温和平稳:“——顾放为还没来,这小子磨磨蹭蹭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是他。”鹿行吟弯起眼睛笑,乌黑的眼底清澈透亮,仿佛能看透一切事,“我把手术时间,给他说晚了一天,免得他担心。顾爷爷,我妈妈是不是也来了?”
顾青峰喉头一哽。
叶宴确实来了,但是她一次都没有上来过,没有进病房看他,害怕他难受,也无法面对。
“如果我没有活着出来,告诉妈妈,我的那份遗产捐赠社会,我不怪她。”鹿行吟说。
他抬头队护士微笑示意:“好了,可以进去了,谢谢。”
“策划案我看过了,b方案可取,我会为你进行投资,同时我也邀请你成为这个计划的第一批供应商。”
国内,傅氏科技。
傅成蹊翻阅了一下文件,这次会面依然和上次一样简单直白,“我知道你的情况,为了达成合作,我也接受你提出的——对你的核心算法进行投资,同时买断你的设备的机械设备,期限合同你都看一下,产品经理和工业负责人会详细跟你协商。”
“好,谢谢傅总了。”顾放为不断地看着手表,“合同的事传真吧,我现在有一些急事要去一趟德国,我家人生病做手术。”
“家人?”傅成蹊问道,他掌握的八卦显然不止这些,笑了起来,“小男朋友吧。”
顾放为愣了愣,也跟着笑了笑,随后抓起文件冲出了傅氏科技大楼。
整整一天的飞行时间,顾放为反复地打开手机,又神经质地将其关闭。
他不懂这边的语言,也从未来过这个国度,急得连欧元都没有准备,只是凭着一口流利的英语,连说带比划,用自己的手表换到了一些零钱,随后打车去往医院。
“xingyin lu?”
顾放为像一只无头苍蝇,努力稳住情绪转来转去。他给鹿行吟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一直没人接。
最后接电话的是顾青峰。
“顾放为?你在大厅等着不要乱跑,我让人下去带你过来vip区。你弟弟昨天刚做完手术,今天醒了一会儿,还在icu观察情况。”顾青峰恐怕是怕这个孙子原地发疯,赶紧又告诉他,“手术很成功,但是还要观察后遗症和可能的并发症……”
顾放为愣住了:“昨天?”
他再次看了一眼时间,确认鹿行吟给他说的就是今天。
“让我看一眼,就让我看看他。”icu病房外有一层透明的走廊玻璃,顾放为冲了上来,额头上沾满了汗水。
直到看见少年沉睡在病床上的那一刹那,他的心惊肉跳才有了片刻的消解。
顾放为剧烈地喘着气,将头轻轻靠近玻璃,抵在上面,浑身都像是卸了力气。
他喃喃地抱怨着:“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小计算器,把自己的手术日期都记错。”
第1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