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6节</h1>
林水程又重新看了一遍,从头到尾把分配给自己审核的这篇稿子字句读过,确认了:这篇稿件,完全按照他上次报告的内容翻出来的。虽然注明是“循例”但是整篇数据、情况都和他的报告内容一模一样!
当时报告封闭进行,后面学校也差不多封锁了消息——即使有学生论坛那场声势浩大的投票结果,但是官方到底没有出具任何声明来表示是他破解了名画案。在警务总务一处公开可查的页面中,这个名画案的收录状态也一直是“未解决”。
禾木雅的保镖徐杭打电话给他说的就是这件事,催促他自己写报告走流程,并且为了他人身安全的考虑,需要他配合不对外发表。
林水程最近忙,写报告的事情就被他一再推迟了,半个字都还没动笔。
而现在用了他跑出来的核心数据、逻辑核心、案例关键的论文,却出现在了tfcjo的投稿评审中——有人用了他的idea写成论文投稿,并且赶在他之前找学术期刊送审了。他如果要以“抄袭”理由投诉对方,他甚至根本站不住脚!
——他凭什么拿“还未发表的内容”去指控对方抄袭?
系统是双盲,对方不知道他的稿件会被什么人审到,也不会知道他vixeruntid下是什么人;但同时,林水程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能大概锁定一个范围。
只可能是那天来了报告会的人其中之一。
林水程垂下眼,握着电子笔的手指轻轻松开,低头把首长往怀里抱了抱。
他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眼底藏起一些微茫的疲惫。
奶牛猫不喜欢过近的接触,这会让它感到压迫感——它不舒服的挣动了一会儿,后面还是乖乖趴下了,依偎在他胸口,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仿佛能够知会他的不安。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林水程睁开眼看了看,是傅落银打来的电话。
尽管没有备注,但是这串数字已经被他烂熟于心。
林水程看着手机亮起来的光,没有动。
片刻之后屏幕熄灭了,又再度亮起,傅落银打了第二个电话。
林水程摁了接听键,然后打开免提,和上次一样,把声音调到合适的程度,然后一动不动地抱着猫,安静地听。
傅落银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林水程“嗯”了一声。
奶牛猫没有想到这个亮晶晶的东西里会传来傅落银的声音,立刻跳起来,警惕地立在林水程身上四处张望。在发现傅落银似乎并没有出现的时候,奶牛猫像是有些困惑,林水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安抚它重新趴下。
傅落银很敏锐,他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问道:“怎么了?你听起来精神不好。”
林水程说:“审稿子有点累了,刚准备去睡觉。”
“早点休息,不要太拼,你往后的时间还长。”傅落银那边顿了一下,“你今天问我的那个事,什么情况?”
林水程想了想,说:“我的一个老师被举报调查,调查时间可能影响她评选院长。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下个月就要评选了,我想……问问你,这个流程如果要走完,大概需要多久?”
“看性质。”傅落银在那边敲了几下电脑,大概是看到了数院杨申被举报的消息,问他,“是杨申吗?”
林水程说:“嗯,我和杨老师接触不多,但是……”他仔细斟酌着措辞。
徐梦梦说杨申是被牵连的,但是他不能原话转述给傅落银,他清楚这样的事件性质都很严肃,他一人听说的事情,不能通过傅落银去影响调查结果。
傅落银:“这事不归七处管,学术调查一般都是九处进行,不过赶上最近的严查应该会很快,你如果担心的话,我会联系一下那边的人加快进度。离下个月还有几天,如果调查结果没问题,那么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你不用担心。
林水程“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后,又说:“谢谢你。”
“这倒是没什么,涉及到个人职业发展,一般按照情理是可以申请快速调查。杨申的话……”傅落银那边又传来敲电脑的声音,“我以前跟她有过合作,她是个很务实的人,不过最近几年像是不怎么接项目了?”
林水程说:“她好像把经历放在带学生上了。”
“我知道了,没事,我刚看了下情况,她如果是被牵连挂名的话不会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林水程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说了一声:“谢谢。”
“你跟我客气什么。”傅落银又发现林水程一个特点:他很有分寸感,比如这件事,换了他遇到的许多其他人来说,指不定是求他帮忙协调一下时间或者帮忙捞人,但是林水程只会问他,这样的案子调查起来需要多长时间,这样客客气气的,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是还是有些小小的奇怪。
林水程在床上可没这么客气。
这家伙似乎天性不喜欢麻烦人,凡事都想着自己解决。像上次星大名画鉴定案那样的情况,林水程也只是主动跟他说了接了这个项目的事,具体有多难只字未提。要不是他自己注意到了问起来,林水程差点连七处实验室都不愿意借用。
另一方面,林水程似乎有些抗拒和上层行政对接,一开始傅落银以为这是他作为年轻学生的小清高,而他最近慢慢感觉到了,林水程对他们这个阶层似乎存在着某种敌意和距离感。
他猜测林水程这么好看,才华也凸出,但是家境不好,以前大约是被欺负过的。父亲去世操持安葬事宜,弟弟车祸重病联系医院病房……哪些不需要依靠人脉,走人事?
对于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来说,他几乎一无所有,一夜之间必须面对这一切,也不难怪林水程如今养成这样的性格。
傅落银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心疼。
林水程有关的一切,他两年前不是没有了解过,只是如今才慢慢看进眼里。说白了,一个替身,他之前也找过许多人,喜欢他的钱的、爱他的人的、追名逐利的、社会中的或是学生……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痛苦的理由,他没兴趣了解等价交换以外的东西,更不会随意施舍自己的同情心。
他见过无数人,有人生在罗马含着金汤匙降生,有人单是活下来就要承受无限痛苦。他没有太多功夫去管小情小爱,他只是按照自己的规则,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去做一些事情,完成自己的家室红利下相应该他承担起的责任。
他很少去可怜什么人,因为世间的差异已经注定,他无论生在什么位置,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不会被任何外物影响,他有一套完整清晰的理念和目标,对他人,对自己。
而现在林水程影响了他。
傅落银问道:“好学生,没别的事问我了吗?”
林水程看了一眼投影屏上的稿件,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没有了。”
傅落银尽管什么都没听见,但是仿佛察觉了什么一样:“……有压力就告诉我,要是电话里不好说,也可以给我发短信。我这几天在基地忙调研,有几个重要的人要见,晚上不用等我回家,乖乖的,好不好?”
林水程说:“好。”
但是他还没有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