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外衫, 袖口转动间仿佛蝴蝶透明的翅膀在轻盈的挥舞。
发髻上,圆润亮白的珍珠点缀在乌黑的发间,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散发出滢白的光泽。
长长的发丝随着转动柔顺的披散开来,等到面前人停下脚步的时候,薛先生听到他轻轻的笑。
“先生,你看我,”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凑近薛先生,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
那眉毛远看没什么问题, 形状优美粗细匀称, 可凑近了看,却能看到一点点的发根露出皮肤之上。虽然只有极短的一小节,却也显眼极了。
薛先生知道,李一帆的眉毛是被修过的, 每天每天都要如他刮胡子一般, 将他的眉毛形状进行修饰,以保持符合女儿家的柔美。
见面前的人把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了, 李一帆笑笑, 拿开手退了开来。
“先生总说我是皇室血脉, 我的父亲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可如今我已长到十三,现在身上可有与我父亲相似的地方?”
薛先生没有说话, 李一帆也不在乎,笑笑继续说道:“先生曾给我看了我父亲的画像, 可我面对镜子的时候左瞧右瞧,也不觉得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想来以我现在的模样站在他们两位的面前,也只会觉得是多了位女儿吧。”
“先生,你觉得是不是?”
薛先生没有说话。
他盯着李一帆仍旧笑意盈盈的模样的眼睛,沉沉的说道:“你是男儿身,是皇长孙,这是无可辩驳的。让你女儿装扮只是为了转移他人的视线,以保你平安。等到之后你长成了,我便集结你父亲的旧部,为你讨回原来的身份。”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劳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先贤们要担大任都要经过如此多的折磨,你不过是扮个女儿身,又有何不满足之处?”
“不满足之处?那可太多了,”李一帆重新坐回椅子上,这回他不再是那乖巧的坐姿,直接翘起二郎腿。一副痞子样:“先不说每日都要修脸,要与府里那些莺莺燕燕姐姐妹妹们掺和在一块,便说我今日去那赏花宴,人家十五岁的温公子通房已有两个!我既是男子,又是皇长孙,为何连一个都不曾见?”
薛先生一听这话,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学生:“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些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李一帆一点都不怂,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圣贤还说男子不可着妇人衣呢,先生不也让我穿了吗?””你!你这是在狡辩!”
薛先生怒火中烧,不明白今天李一帆是怎么了?
因为一直当女儿养,李一帆的性子一直和女孩差不多。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是不愿意多话,行动之间略有畏缩之感,他当时心里略有不满,觉得失了太子的风范,却也无可奈何。
谁料的现在风范是略有了点,却和他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脑中想法转了好几道,薛先生眯起眼睛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莫非是马嬷嬷吗?还是今天在赏花宴上碰到了什么?薛先生心里一个一个的猜测过去。
“这又不用教,我自己就学会了。”李一帆说完,随后又收起脸上痞痞的笑,放下翘起的腿,一脸乖巧样子的看着薛先生:“先生若把我继续放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必然会学的更加不好,不然,我们离开世子府,去外边生活吧。”
谢先生一愣。
李一帆继续说道:“如今已过了一十三年,想来我那几位叔叔们追查的力度也小了许多,可以不必再躲在世子府里了。咱们去外边,如陶先生一般,寻一处草庐悠然自得的生活,多好?我也不必再穿着衣裙,可恢复原本的模样。”
“虽说那样苦点,我却也是向往的。再说了,在世子府里能办的事,难道去外边我们自己住就办不了了?先生有经天纬地治国之才,怎可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发挥不出自己的才华呢?”
李一帆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说完之后就等着薛先生表态。
然而对方对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不闻不问,直接扭过头去当没看见:“不可。”
李一帆不解:“为何不可?”
薛先生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到:“我们需要在世子府与其他旧部联络。”
李一帆露出非常讶异的表情:“可若我们去往他处,先生与旧部之间的联系岂不是更加紧密?还不必在这京城之中,处处被监督!”
他反驳得有理有据,薛先生却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
静静地看了薛先生好一会儿,李一帆忽然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薛先生问道。然而对方不但没有回答,反倒直接离开了。
看见那抹艳丽的颜色消失在转角,薛先生眉头皱的很深。
他阴沉沉的盯着那处许久之后,忽然想起他是叫李一帆过来说事的。
现在被打断一下,他……想说什么来着?
这次事情之后,薛先生认定李一帆是在出去赏花宴的时候,有人和他说了些什么,或者是学了些什么,导致回来之后性情大变,这才敢顶撞他的。
因此薛先生直接让马嬷嬷报出去,说李依繁落水之后着了风凉,重病无法出府。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李依依带着些药材补品来看了李依繁好几次。
每次见到李依繁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不住咳嗽的样子,李依依心里就非常的愧疚。
然而每回还不待她和李依繁两人多说些话,就会被旁边的马嬷嬷以李依繁身子弱,需要休养为由给请出去。
李依依离开之后,李依繁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想着,既然薛先生并没有答应他的提议,那么他就要另寻方法了,比如这一次生病就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契机。
把李依依送出去的马嬷嬷挥着手帕走回来,见李依繁还躺在床上,提醒道:“姑娘,你该起床看书了。”
李依繁“嗯”了一声,转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想着。前太子已经命丧多年,他不过是个被托孤于薛先生的小孩。薛先生每一天都想着要恢复以前的荣光,一边却耽于安逸。
明知道皇长孙的已经性格有问题了,这样人就不愿意改变,找借口多方推辞,无法让人信任。
只是他现在身在内院,要如何不引人注目的出去呢?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世子妃的手帕交邀请世子府的女眷一起去游船上聚会,世子妃答应了。李依依想着,李依繁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去散散心也是很不错的,于是请求把人一起带去,世子妃也答应了。
于是,李依繁再次换上衣裙,当着薛先生的面,带着马嬷嬷离开了世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