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成的讲话不时被下面的唾骂所打断。当他念到这次改革的重点是地方国企的改制出售时,一个老工人突然站起来走到台前,指着主席台上的几位领导说:“我在汉江制药厂干了一辈子了,老了老了,你们竟然要把我们卖了,你们真是**的败类,断子绝孙的玩艺!你们也有老的时候,到那天,甭指望有谁捧你们的骨灰盒。”
肖大成这时也站了起来,苦口婆心地规劝大家以全局为重,响应市里的战略部署,说到动情处竟然声泪俱下,泣不成声。正说了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手捂胸口痛苦万分的跌倒在座位上,一时间,全场哗然,有找救心丹的,有打120的,还有明白点急救常识的,忙把他平放在地板上连拍带喊,看厂长还有没有意识的,总之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救护车来了,几个身穿蓝色衣裤的医务人员简单查看了一下病情,便给肖大成戴上氧气面罩,招呼几个工人用担架把人抬上救护车,之后便拉响高一声低一声的笛声扬长而去。
会是开不下去了,但肖大成克尽职守、鞠躬尽瘁的工作作风却给国资委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天晚上,郝钢便搭乘柳林市的飞机,参加会议去了,厂子扔给了几位副厂长,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上班点一卯便溜之乎也。只有财务科比平时更加忙碌,因为要配合市里派来的会计师事务所查账。他们除了审核企业的会计账户外,还要逐项核查建筑物、机器设备、在建工程,清点药品库存,忙的不亦乐乎。
各车间的主任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应付差事。他们也是人心惶惶,其他的干部职工更是放了羊,大家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由于正面的资讯基本没有,各种荒诞不经的小道消息便在群众中疯狂传播。本来大家就普遍处于一种焦虑、不安的状态,在这种心理环境下,以讹传讹的流言和猜测就汇成了群众舆论的主流。
一个漏洞百出但却言之凿凿的逻辑推理就这样形成了,房地产商的工作就是开发土地,浩天投资是房地产商,所以,他们来买药厂就是为了开发土地,继续推演下去,开发土地就必须推倒药厂,如果药厂推倒了,我们工人怎么办?
这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甚至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大家越讲越激动,越想越可怕,于是,就有人喊出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让要想个办法,来抵制卖厂。”
这时,又有一个让人气愤的消息从财务科传了出来,说是这些满厂子乱窜的评估师们,给药厂的评估价极低,厂子去年才花数百万欧元从德国进口的离心机、酰化釜、结晶釜,他们只给出不到原值一半的价值,而才翻修不久的几个原料药车间,更是低到可怜的地步。
照这样评下去,那厂子还不得白给了他们算了。
不长时间,又有人曝料,说是这个会计师事务所根本不是原来市政府指定的,而是收购方浩天投资公司自己找的,这些假模假式的评估师到底有没有评估资格都很难说。
工人们彻底被激怒了,经过紧急磋商,李君和张小东这两个平时就爱打抱不平的愤青就成了大家的带头人。
第一次找到被群众拥戴的感觉,他们潜藏在心底的领袖欲勃然怒放,更想把事情整的更好,组织的更周密,也不枉工友们的一片热忱。他俩想出的第一个法子,就是驱除这些压价评估的评估师们。
李君做事周密,他先把事务所真伪的事情打电话向国资委落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又找到管生产的副厂长许国,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许国先是惊讶,继而愤慨,最后一拍桌子,说:“我支持你们,药厂的价值,不用这些冒牌货来说三道四,它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有了领导的支持,李君这才带着一帮工人一起拥到财务科,那些正在伏案工作的评估师们看这么多人突然闯进来,正不知何意。
李君问道:“你们谁是负责的?”
一个白净的中年人站起来说:“我是。”
李君看了看他,说道:“你听好了,我作为工人推举的代表向你宣布,你们是汉江制药厂不受欢迎的人,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不用你们评估了。”
那人很惊奇地看着李君,说:“我们是受市政府委托,到汉江制药厂来进行资产评估,你们有意见可以找市里反应,而不应该干扰我们的工作。”
李君马上反唇相讥:“你们是哪家市政府委派来的,我方才都和国资委了解过了,这次他们指定的会计师事务所,根本不是你们家。”
那人辩称:“我们是国家认定的注册资产评估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范围内,都有权按照委托人的要求进行评估,这是法律赋予我们的神圣职责。”
李君用鼻子哼了一声,含讥带讽地说:“别给我拉大旗做虎皮了,现在我委托你去评估一下公安局那幢花了一亿五的大楼到底值多少钱,你敢去吗?”
看着一屋子敌视的目光,那人无可奈何地对望着他的同事说:“收拾一下,走,等所长协调好了我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