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姒,今天下课这么晚啊?”
“你妈妈今天气色好多了,上午你送来的老火汤她喝了小半盅呢”
“对啦,方医生今天查房的时候还问起你了,他说让你来了以后,去办公室找他一趟。”
……
少女熟门熟路,温和地笑着跟每一个人打招呼,礼数周全,乖巧又懂事。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形销骨立,一股将死之气笼罩在身上,看得出来是被病痛折磨了很久,并且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根本不知道有人来看过她。
少女替她擦了脸和手脚,又将保温桶拧紧提着带走,出了门,就去了那位方医生的办公室。
伍德州不远不近地跟着,没有上前去打扰,他想看看蒋姒最真实地生活状况。
方医生叹着气,委婉地告知:“你妈妈的住院费已经拖欠很久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只是医院也没办法。”
“因为你们没有交医保,大部分住院手续费用都没法报销,大家替你筹集的救助金还不够填补这段时间的各项检查费用。”
“其实你妈妈的病情已经恶化,住院治疗也只是减轻痛苦,起不到太大的治疗效用,我看,还是先替她办理出院手续吧,这段时间就尽量抽空多陪陪她,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好好送她走完最后一程。”
少女孤孤单单的身影,落在伍德州眼里,格外扎眼。
伍德州出面替她缴清了欠下的医药费,少女低着头说:“谢谢您,这笔钱我以后会还给您的。”
那个时候,伍德州也没有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何况那笔钱他也根本不需要她来偿还。
可他没想到,她在脱离梁家后不久就真的用自己赚来的钱将当年那笔医药费连本带利地还给了他。
她太固执了,固执地坚守自己的原则,重情又重诺。
她根本不想回到梁家来,如果不是她的养母在临死之前开口让她回来。
她也许真的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在小县城里生活,安安静静地读书、上课,也许还会想办法去打工,赚点学费和生活费。
“伍先生,您是在大城市生活的贵人,说明姒姒原本的家境很好,我很开心,我死后,姒姒能够回到她原来的家庭。”
“她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每天跟着我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生活……”
“我真的放心不下,我死了,姒姒就只剩下一个人,还好…还好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的家人,还有疼爱她的亲生父母在等着她回去,我只求您能多帮我照看着点她”
“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很刚毅,可心肠柔软得很,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我怕她会不习惯,怕她会没办法适应新的生活环境,所以我求您,帮我好好照顾她。”
想到蒋姒养母临死之前的嘱托,伍德州心底的愧疚更加浓烈,他将蒋姒带回梁家以后,蒋姒的物质生活虽然得到了保障,可这日子却没有比从前好过半分。
梁家的孩子太多了,她太不起眼,所以才会被理所当然地忽略。
没有人理会她的病痛磋磨,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伍德州替她感到难过,偌大的梁家竟然没有人是真心实意替她着想过的,就连老爷……他虽心疼这个外孙女,可因为自己的良心有愧,加上对梁又薇的喜爱,他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偏袒大小姐一家。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令蒋姒慢慢寒了心,那只猫或许是导火索,可归根究底将她逼走的,却是这家人多年来的忽视和冷淡。
如今,就连伍德州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将她带回梁家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姒姒小姐”伍德州叹息,“我也希望您以后能够快快乐乐的生活。”
走吧,也许离开了这里,对她来说是个最好的选择。
伍德州想到当年的事,他就没办法再厚着这张老脸再去强求她留下来,强求她原谅老爷这么多年来对大小姐一家的偏心。
蒋姒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她会过好自己的生活。
“还有……”
伍德州真挚地祝福:“祝您生日快乐。”
他原本替蒋姒准备了丰盛的生日宴,她回来这么多年,都没有过过一个正经生日。
可惜……
这次也没能过成。
蒋姒微怔,被梁老爷子伤透的心,忽然涌入一股浅浅的暖意,她愣了很久,方才真诚地笑着说:“谢谢。”
梁文清精神衰弱的厉害,小儿子刚被抓进拘留所那阵子,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偶尔闭上了眼睛也会被梦魇缠身,睡不到两个小时就会被噩梦吓醒。
如今,梁文清必须要依赖安眠药才能够勉强睡上一会儿,可是梦里仍然不安生。
她还是会做噩梦,梦里那个女人血泪横流地扑过来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要你死!我要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梁文清每天醒来,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坐在床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试图缓解脖子上的压窒感。
如今,她的儿子可能要坐牢,女儿也不要她了。
梁又薇的指责和怨恨,像是一把尖锐的利刃狠狠插进了她胸口。
无论她怎么解释,梁又薇都听不进去。
梁文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濒临奔溃边缘,梁又薇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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