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桐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许安归,久久不语。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望着。
在许安归心里,坐在那里的那个男子,依然是他的兄长。
若是可以,他不想与他刀剑相向。
“兄长,我今日来……是想请兄长放过我。”许安归垂目颔首,态度谦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隐世而居。兄长可以对外宣称我身受重伤,回许都之后不治身亡。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兄长可以看在我们兄弟情分上,让我……”
“若我不答应呢?你会杀了我吗?”许安桐淡然开口,烛火中他狭长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许安归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么问题。
他蹙起眉,缓声道:“兄长,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在我们……”
铮然一声长剑出鞘,一道白光宛若闪电一般直接劈向许安归,许安归条件反射一般广袖从腰上一抹,飘渺剑拦腰而出,叮的一声,格住了那道白光。
白光之后,许安桐漆黑的眸子缓缓抬起,他眼中无欲无求,手上力气丝毫不减。
许安归手中是软剑,不能与许安桐的硬碰硬,他一脚踹在许安桐肚子上,整个人向后滑出去一丈。
许安桐肚子吃力,后退几步,稳住身形,看向许安归:“你明知道进宫必须卸兵器却还是带着剑来了,其实你从心里也没觉得我会放过你罢?即使如此,又何须来跟我多费口舌?”
许安归没想到许安桐下手如此果决,他的月芒剑已经被宫门门房收走,凌乐怕他出事才把自己的飘渺剑给了他。
果不其然,这剑到底还是拔了出来。
一旦拔剑,什么言语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他与许安桐到底还是走到了刀剑相向的这一步。
许安归沉下心来,听着周围的动静。入夜皇宫里静得很,除了屋外秋雨砸在屋檐上的声音,周围便都是杂乱无章的呼吸声。
许安桐发觉不对,冷声问道:“你……不对,是秋薄带回来的三千御林军已经把整个皇城里的御林军给控制住了?”
许安归不说话,只是横剑在前,盯着许安桐,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许安桐的动作。许安桐的剑法虽然不如他在战场与江湖中经历过磨练,可许安归此时战意不强,在对阵中就已经输了八成,他不想杀许安桐。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动过杀他的念头。
他已经把他所有的请求放在了他的面前,可他依然不依不饶。
许安归没有办法,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许安桐会不同意,一定要与他厮杀,一定要有一个人死。
许安桐望着许安归,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
自小在他面前就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事事想着,事事护着他。先帝赐给他什么东西,他都会拿来与他分享。
这皇位若是他要,许安归一定会给。
许安桐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求他放过他。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适合当一个帝王,他心中有太多的情,让他无法在这种不需要感情的皇宫里生存下去。
他扣下薛灿,是想斩断他的爱情。他扣下贤妃,是想斩断他的亲情,他让自己变得心狠手辣,是想让他也跟自己一样,学会在这堵墙里的生存之道。
可是他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他了,那就意味着许安归不想斩断这一切。
他不适合当一个帝王,他有太多的牵绊。
“殿下!殿下!御林军……”
墨染破门而入,看见许安桐与许安归执剑对峙,还没回过神来,许安归已经掠了过来,一剑划在墨染的脖子上,割断他的气管,转身捂着他的嘴,搂着他把他放在地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许安桐连动作都没有看清楚,墨染已经成了一具死尸。
许安桐想也不想,趁着许安归放下墨染,双手无闲的时候,一剑刺去!
*
“许安归!”
季凉吓得脸色铁青从软塌上坐了起来,月卿立即端着一碗药从面进来,看着季凉满脸惊汗,问道:“做噩梦了?”
季凉还没回过神来,睫毛上挂着一滴泪,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了,好一会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季凉拉住月卿的胳膊:“这是哪里?”
“沁春城。”月卿道,“我们快回暮云峰了。”
“许安归回去多久了?”季凉摁住自己的额头,低烧没退,可南方温暖,她的腿没有那么笨重了。
“我们分开有十几日了。”月卿回答。
“十几日了……”
季凉喃喃自语,望着窗外繁星,连日的昏睡让她在清醒的时候脑子变得更加灵活,之前一直连不起来的许多事情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二月份许安归从猴山校场出来,被拦路截杀,凌乐追去,那人用了西域之术自焚……
岩州城之战,秋薄又点了三千人前来押送……
薛灿……贤妃……宁远商号……许景挚……
清王大婚……
难道是?!
季凉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头太疼,她不得不躺了下去,月卿配的药,太容易犯困,喝下没多久,眼睛便又睁不开,人沉沉得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