蓣山乡政府所在地只能说是一个小小的集镇,地图上找不到它的影子,蓣河环绕着小镇在蓣山咀转了一个弯奔腾东去,几百户人家摆在221国道边一条独街的两边,中间夹杂着三三两两的乡直单位,我来后曾经建议开辟一条新街,人代会上已经通过了,资金筹集方案已经成熟,准备在农闲时动工。站在乡政府大院的三楼顶上,仰望隐约可见的几点星星,飘渺无际的宇宙,我又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小得我对自己这样义无反顾地对事业的执着产生了怀疑和动摇,在地榆村也好,现在当乡长也好,我对自己都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管怎样,每年都要为父老乡亲做几件看见摸得着的实事。记得在村里当书记,也是在这个时候的三更天才回家,第二天一大早,我咬了咬牙将家里的一头大母猪卖掉了,买了一吨炸药才攻下横行霸道在村与乡之间的八成山,终于修通了公路,这事让婆婆心疼痛了好一些日子,但是后来她还是理解了我这个儿媳妇。
一大清早,还在吃早饭时,卢荟和瞿麦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乡政府的院子里,我一见他们来势不好捧着碗走出了食堂,卢荟就在办公室前向我这边招手,我一阵小跑迎上去,刚踏上台阶,卢荟说,“出了人命了。”
“什么?你说什么?来,到办公室里说。”我将碗放在桌子上,碗里剩余的半碗粥立即引来一只苍蝇在上空盘旋,然后试探性地落在碗沿上。
“昨天晚上,我带领办公室和桃李溪管理区的十来个人到万家寨捉超生对象时,没有想到对象喝了农药。”卢荟结结巴巴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瞿麦见卢荟说得语无伦次的,就抢过话茬说,“万家寨村十组的胡黄莲生了第二台后没有采取节育措施,怀上了三胎后就逃跑了,现在已经有几个月的身孕,在外面呆不下去了,就又潜回在家,前天我们一行已经去做了一天的工作,他们夫妻的思想还是没有通,据村干部提供的情况,胡黄莲准备昨晚逃跑,于是我就带了几班人马守候在村子的四周,没想到对象躲藏到自己的楼顶上喝了药。”
“人呢?”我焦急地吼道,“后来人怎么样了?”
“抬下山了,正在医院里抢救。”
“走,我们去看看!”我仨人走出乡大门迎面就碰到了办公室主任和管理区的几个人,我没有搭理,急急忙忙地向卫生院走去。
医生已经给胡黄莲洗了胃,满院子里充满了农药的气味,直让人作呕,我要到病房里去,医生挡住了,医生说,病人已经苏醒过,虽然现在深度昏迷,我们正在用药,预计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叮嘱医生一定要好好用药,全力进行抢救,有必要的话就送到县城大医院。正在说话的时候,罗勒又跑过来对我说,对象媳妇的思想工作已经做通了,已经送到服务站打了引产针,她提了一个要求,引产的医药费要乡里出。
我没有做声。
瞿麦说,“答应下来,乡里出点医药费。”
县里又召开了一次财贸任务督办会,要求时间过半任务过半,乡里接着也如期开了督办会,会上卢荟通报了全乡的财贸任务完成情况,有一半以上的村还没有完成任务。马勃也发了言,他说,目前村里的情况很不理想,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村是靠借钱完成上交的,今年完成上交每个村干部借了三万元以上,加上前几年转下来的尾欠,每个村干部负债很大,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村干部平均负债八万左右,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一是县里要求一季完成全年的任务不现实,农村上半年是农业投入的时候,村干部为了完成上交只能靠借;二是村干部收钱的力度不大,借钱完成上交后村干部只有向农民收钱还债,一部分农民实在交不起,一部分农民长年累月在外打工,有的几年才回家一次,根本找不到人更不用说上交的事,还有一部分人为了土地、计生、处理纠纷等事与村干部纠缠,以此为借口不完成上交,以致村干部该收的收不起来,这没有收起来的部分就成为亏损,缺口越来越大,一年一年地滚下来,经济条件差或者活动能力弱的村干部根本承受不了,有一个村的村干部集体辞职,有两个村三名村干部全部辞职。
马先蒿补充说,有三件事需要在这儿研究决定下来:一是畜禽防疫费和合作医疗费是否搭车收起来;二是屠宰税是据实征收还是按人头数收取;三是龟东公路集资的问题。我个人的意见是,两费要搭车收起来,不然的话将来是放了水的,屠宰税只能接人头收,龟东公路集资的事要搞。
班子成员有十来人,大家勇跃发言,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崔风使和徐长卿先是争吵,面红耳赤的,后来还骂起来了,准备打架,狄长生和苏合香起身将他们俩扯开了,他们还在骂骂咧咧的。
我沉默着,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也静静地关注着争论的焦点,最后,我发言了,大家立刻都鸦雀无声。我说,我讲三点意见:一是财贸任务一定要完成,要不惜一切代价来运用一切手段,因为这是事关全局的大事,试想一个乡里的干部没有工资得,教师没有饭吃,办公室开不了门,这种状况太可怕了;二是关于收费问题,按照文件精神来,两费中,畜禽防疫费和合作医疗费不能同上交一起收,要按合同收费,搞有偿服务,服了务就收钱,没有服务就不收钱。屠宰税一定要据实征收,没有喂养牲畜的一律不收。这是一个政策问题,也是一个原则问题,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工作难度肯定很大,但是,只要不伤害农民,困难大一点我们可以克服,工作难一点可以多做一下;三是宣布纪律,财贸任务没有完成的一律不准放假,都下到村组去与农民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在月底之前没有收起来的扣除当月工资和全年奖金的百分之三十。
散会后,大家看在眼里也都不敢怠慢,骑着摩托车,带上洗漱的东西和替换的衣服纷纷下乡了。
我让小柰将车了开过来,对他说,你去将我儿子接来。
小柰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