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的路风突然阴冷了些。
刘屠夫打了个寒战,抬头就望见了午门。
午门口人头攒动,高高的斩首台上,有三四个人都被按在了虎头铡下,监斩官举令,那几个人大声哀求:“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人头滚下来,血呼啦嚓的场面叫人看了作呕。偏还有个惨的,遇见了刀口卷刃,一刀下去只砍了一寸后颈,嚎叫声响彻整个午门,其中的痛苦让人听得都觉得骨头发寒。
刘屠夫终于抖了抖。
说大话谁都会,但当真亲眼目睹死亡临近的时候,谁能不心生恐惧?
只是一个家奴而已,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他没道理把自个儿给搭进去。况且有大姑娘在,就算他死不承认,也是会牵扯到太师府的,又何必白白牺牲他一条性命?
板车在午门附近来回走了三圈,再回衙门的时候,刘屠夫裤子都湿了。
第56章 你们神仙里没有好看的姑娘吗
沈岐远再问他之时,他说话就利索多了:“太师府的奴才有里头的也有外头的,我便是外头签了死契的。太师给我娶妻生子,待我实在不薄,我也就心甘情愿为他杀人掩尸,至今手上沾着七八条人命。”
“这老婆子是以前大夫人买来的乳娘,太师说她手脚不干净,便着我将她杀了,弄成自己沉塘的假象。”
“我的确对宁远侯府的马车动过手,但并未得手啊,那一回也不是我的活儿,我只帮着弄出些混乱,叫他马车前行不了罢了,实在不关小人的事。”
如意听得唏嘘,好一个光风伟正的柳太师,背地里阴暗的勾当真是不少。
她揶揄地看向沈岐远:“大人的宗正司督察真是不严呐。”
沈岐远面色凝重。
这确实是宗正司失职,若是落实了柳太师的罪名,那宗正司上下,包括他,都得获罪。
如意突然掏了一锭银子出来,沉甸甸的,看着有七八两。
她放在了刘屠夫面前,轻声道:“你若能细说那七八条人命都有哪些,这锭银子便会用来养大你唯一的儿子。”
“休得胡来!”沈岐远皱了眉,“审查犯人焉有用银钱之理,这样寻得的口供也是用不得的。”
如意瞥他一眼:“谁说我是审他了?我只是问问,要来的口供又不呈堂,大人莫急。”
刘屠夫看着那银锭,突然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姑娘想问什么,但就算我说了,大姑娘也只能徒增伤怀。”
“没事。”如意洒脱地道,“我这人就喜欢花钱买不自在。”
刘屠夫:“……”
眼看着要到衙门了,他垂下眼飞快地说了一句:“大夫人不是我杀的,应该也不是老爷杀的。”
如意听得挑眉:“难道是她自己想不开?”
“谁知道呢,我进去的时候,大夫人尸身已经凉透,老爷抱着她在哭——那是我第一回 看老爷哭。想来老爷是深爱夫人的。”
如意觉得好笑,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刘屠夫诧异地看着她,眼里有不解也有不满,毕竟是亲生的骨肉,她听见这等消息,怎么能笑得出来?
如意笑够了才道:“我是觉得这世间深爱真不值钱,活着不善待,死了也不善待,一个大男人只用在自己夫人死的当下落两滴眼泪,便值得被人奉为情圣了。”
真是荒谬。
刘屠夫不理解地看着她,可能觉得她疯了,在大乾,子女不孝是要吃板子的。
旁边的宗正大人像是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策马快行了两步,先在衙门口下去了。
如意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泪,对刘屠夫道:“你进去有什么说什么,你的后顾之忧,我都会替你解决。”
刘屠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来不及多说就被紫帽押进了衙门。
如意乖乖地在门口等着传唤,只要刘屠夫肯说太师府了,沈岐远就一定会传她去问话的。
然而,两个时辰后,沈岐远出来了,她都还没接到传唤。
如意皱了眉:“他没招?”
“都招了,牵扯的案子不少,件件都关乎太师府。”
“那你为什么不唤我进去?”如意鼓起腮帮子,“除了我,谁还能证明他是太师府的人?”
沈岐远斜她一眼,从后门上了马车。
如意跟着就踏上去,气呼呼地坐在他对面:“你是不是又身不由己,不打算再查了?”
“不是。”他摆手,“你别闹。”
“什么叫闹呀,那可事关原主的愿望。”如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这身体的主人用阵法献祭请我来,是有要求的。我若做不到,怕是活不了几年。”
他哪能不知道。
沈岐远别开头:“你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
“自然是要报仇,给她娘亲报仇。”她勾住他的手指,软软地晃了晃,“沈大人,沈宗正,咱们回去升堂传唤吧?”
被她缠得无法,他终于恼了:“你当你想报仇是那么简单的?你以什么身份上堂?柳太师早将你名碟废弃,你无法证明自己是他的女儿。”
“就算你证明得了,以子告父,你要挨上五十大板,他还不一定被定罪。”
“你活也活了几千年了,怎么想法就这么幼稚。”
生气地说完一堆话,沈岐远抬头,发现如意正看着自己,没有恼也没有气,反而有些笑吟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