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满朝文武纷纷上书要求萧鸾立即将沉正平及其同党的亲属通通抓进诏狱。
可他却在颐华宫替躺在金丝楠木棺材里的沉婳描眉上妆。
她身穿皇后的礼服,头戴九龙九凤冠,繁复厚重的衣物将她支离破碎的骨骼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似乎只是睡着了。
萧鸾不敢睡,一闭上眼睛就是沉婳从城楼上跳下来的画面。
沉婳陪他度过太多难捱的时光。
母妃去世时,沉婳跪在地上将他揽进怀里,告诉他可以在这里哭,这里不会有人指责他不够稳重,难担大任。
可世上再无地方可以供他流泪软弱了。
他扶着棺材起身,打开隔绝太监们窃窃私语的凌花门,郭峰惶恐地跪下:“陛下,沉正平一直在诏狱里口出狂言,您看……”
“他说什么了?”
郭峰赶走其他小太监,叩首低语:“他说了很多污蔑皇后娘娘的话,还说娘娘肚子里的种,不是陛下的……”
萧鸾冷笑一声:“他迫不及待想去死了吗?”
他跨出门槛将门关上:“替朕拟旨,沉正平意图谋反,污蔑皇家,罪不容诛,凌迟叁千六百刀,由朕亲自监刑!”
皇帝驾临诏狱之前,郭峰命人毒哑了沉正平。
萧鸾看着他痛不欲生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时,终于感觉到一丝快感。
他不会让沉正平轻易死去,每当看到人快要扛不过去时,他会叫停行刑官,让太医对沉正平止血医治,等他清醒过来再动刀。
除了沉婳,谁都杀不了沉婳。她从城楼跳下来,是因为她觉得活不下去了。
而逼她走上绝路的,就是沉正平。
他要沉正平清晰地记住这叁千六百刀的痛楚,用来还他折磨沉婳近叁十年的孽!
走出诏狱后,他问郭峰:“听说齐王的小儿子聪明绝顶,五岁就看得懂兵法是吗?”
“是,但已经被齐王养废了,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还得了癔症,发病时还曾把齐王推进湖里。”
萧鸾不以为然:“不过自保罢了。”
永陵尚未建成,沉婳的灵柩停在颐华宫足足六年。
下葬当天,一夜白头的帝王扶着棺椁失声痛哭,几近晕厥。
因为萧鸾明白,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沉婳还陪在自己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一头撞向那副棺椁,随沉婳一同去。
可他肩上还有千里江山,不能就此倒下,只好在这世上继续苟活。
回到皇宫,他带着萧准走上宫门城楼。
“太子。”
萧准拱手行礼:“儿臣在。”
“如果朕今年要去攻打北夷,你镇得住朝堂上那些反对你的官员吗?”
六年前,他顶着满朝文武辞官的压力,将齐王年仅十岁的幺子萧准过继到自己名下,册封为太子,从此不再选妃立后。
沉照渡死后,他成为了自己的刀,将所有兵权归拢到自己手上,顺朕者昌,逆朕者亡,以雷霆之姿震住了朝堂所有反对的声音。
“朕不想留在皇宫了。”萧鸾摸着沉婳踩过的阑干,“这样朕还能瞒骗自己,她还在这世上陪着朕。”
萧准反应过来这不是试探,连忙跪下回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第二年仲春,太子监国,萧鸾率领五十万大军扫荡漠北,用四年时间踏平北夷所有部落,行至狼居胥山下祭天以告成功。
回到京城,他住进了颐华宫,朝堂一切政务依旧由太子全权处理。
太子不敢逾越,只能每天带着重要的奏折到颐华宫请安。
“朕让你推行的武举制度进展如何了?”
从漠北回来后,他的身体越发的差,只能躺在罗汉床上听太子汇报。
“回父皇,武举叁年一次,从您出征那一年开始推行,今年正是武举元年。”太子抽出一本奏折递给萧鸾,“这是殿试叁甲的名单,父皇请看。”
萧鸾看了一眼,视线定在状元的名字上。
“沉兑?”
萧准应是:“此人年纪不过弱冠,却饱读兵书,儿臣还曾派孟尚书与他沙盘对战,孟尚书竟主动认输。”
萧鸾放下奏折笑笑:“倒有梁国公当年的风范。”
叁甲上殿面圣那天,萧鸾让郭峰把一身状元服的沉兑引到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