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凛……”她隐隐记得这个名字,前段时间似乎听过。
“就是十月份的时候,被派去海口禁烟的钦差呀!听说加拉颠的人不满我们禁烟,要我们割地赔偿,皇上一怒之下要把徐凛砍了!”
她猛地抛下帘子,瘫坐在车里。
作者有话要说:要写第三卷啦!
关于本文对应的朝代,按理应该是清末,但我不喜欢清朝和对应的满人皇室,历史方面也容易犯错误,所以架空了,至于一些国家名称和地名,纯属虚构,如与现实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作者懒病犯了。
前段时间遇到一个读者说我写到大烟是民国题材,在我看来,民国是辛亥革命建立中华民国之后的那段时期吧……
然后动荡过后还是古代背景,而不是进入近代,所以本文还是古代文,总而言之,这是架空,没有历史依据。
☆、初见皇帝
狂风铺平堆积的大朵乌云,似包裹般将冬日惨淡的阳光收敛进去,阴霾吞噬苍穹。
下了马车,焉容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往裙香楼里走去,她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衣缠香,她有一肚子话想对她说,可腹中如结草般混乱,心头被大石压得跳不起来,没有丝毫放松可言。
此时正是上午,裙香楼生意最清冷的时候,她过惯了别院的日子,一时竟忘记她们的作息不同,就这么急匆匆地闯进了衣缠香的房间。
她看她已经穿好了上衣,支着腿整个人都坐在床上,见她一进来,便抱住了两膝,呵责一声:“把门关了!”
焉容微微一怔,还是赶紧回头将门关了个严实,这一回是她太过冒失忘记关门,可似乎衣缠香的反应太过,她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从前也并不怎么在意房门开关。
这时她才看清楚了衣缠香在做什么,她一只手按着膝盖,另一只手攥着一根燃着的艾柱在烘烤自己的膝盖,难怪如此,做艾灸的时候不能受风。
焉容轻舒一口气,放慢脚步走过去,满带歉疚地问:“你的腿怎么了?”
衣缠香凉凉看她一眼,道:“这行做久了都有这个毛病,□损耗过重,四肢寒凉,若是不注意保养,两腿会渐渐使不上力气。”
“那你严不严重?”焉容顿时一惊,听她的描述当真是可怕,“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应该不会。”
她这才放下心来,刚想要舒一口气,却见衣缠香面色微变,眉眼轻挑,又听她缓缓道:“因为还活不到瘫痪就可能得别的病死了。”
“这……”焉容轻叹一声,明明青楼里最常见的病就是那些花柳病,至于腰腿疼这类的慢性病,因为发展缓慢,便不足以引起重视。“要不你不干这行吧,搬去跟我同住,吃穿用度,无需操心。”
衣缠香摇头无声地笑了笑,眼里划过一丝撼动,却道:“你放心,这行当我也做不了几年,我要等着刘妈死的那天,接手这裙香楼。”
这目标还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焉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两人的追求不同,她已经生不出劝她从良的念头了。
趁着搬凳子坐在她床头的功夫,焉容理了理思绪,面色凝重道:“我回来的路上路经东市,前段时间去南方禁烟的徐凛被斩首了。”
“嗯,我前几天听说了。”她表情淡淡,话里暗含几分嘲讽。
这确实不奇怪,她接触四面八方的客人,比自己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知道多了,焉容往前靠几分,目光紧锁在她面上:“你觉得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杀一个徐凛给加拉颠出气?加拉颠要我们大辰沿海三个城赔偿他们的大烟和罂粟,杀一个人换三座城,倒也划得来嘛。”
焉容突然激动起来:“可是徐凛做错了什么?他不应该死。”
“难道你指望当今圣上派军队跟加拉颠的人打一仗?你指望一个整天求仙丹求不老术的皇帝抵御外敌?你还不如指望老百姓拿着锄头去赶走那帮洋鬼子呢。”
“可是我必须指望我们的皇上勤政爱民,他应当将他的子民和土地看得比自身更重要,他应当是大辰最公正无私的人,因为他拥有最无上的权力。”这是她救回父亲的前提,没有这个,一切都是空谈。
“不不不,你把皇帝看得太完美了,正如我当初给你指的路,我叫你走,却不敢确定你一定能走到你想要的那个地步,皇帝是人,不是神,所以没有必要把他看得太高,所以我们只是在尝试。”
焉容被她说得呼吸一滞,不得不说,衣缠香的话又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她原本是充满希望的,这下子顿觉希望渺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不信,等着瞧吧。”衣缠香看她面色渐渐沉了下来,隐隐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贸然前来不过是为自己填补信心,而她,偏偏把她这份信心给戳破了。其实焉容何尝想不明白这些事呢,只是不愿意接受皇帝的昏庸无道,选择麻痹自己而已。
“明日你开夜会,我也同去。”
“好。”有衣缠香,她心里多少有底,万一遇到什么贵人也能多个人为自己出谋划策。
紧接着第二天傍晚,夜会开场,焚了香,设了屏,素琴一响,扫清所有的聒噪。
锦儿矮身躲在屏风后面,偷眼打量来的所有人,然后回来向焉容汇报她见过的人。“这回来的,与上次那些不同,有几个是年纪偏大的老人,还有楚王也来了。”
焉容一怔,与身后的衣缠香对视一眼,赶紧将曲子草草收尾,也跟着转到屏风后面,细细端量着那几个新来的人。有一个面白无须,眼睑下堆了好几个老人斑,眼皮垛叠,腰身不自觉地伛偻着;还有一个人面色和嘴唇苍白,只有脸颊上有几分不正常的潮红,浑身透着阴冷湿寒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他却坐在主位上,一旁是楚王沉陵,面色恭谨。
衣缠香附在焉容耳旁,用手指了指前头那个无须的男人,低声道:“这人每月初的时候都会来一趟裙香楼,挑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伺候她,给大把的银两,却把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哦?为什么?”
“那人是个无根的。”
“你说他……”焉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将声音压到最低,“是个阉|人?为什么会逛窑子?”
“太监么,不男不女的东西,身体上缺那么个玩意,心理就跟着不健全,你瞧他现在对主子笑嘻嘻的,其实心狠手辣,什么角先生什么乳夹,在他手里都是刑具。”
焉容吓得脸色一白,太监不能用身体从女人身上获得愉悦,也不能给女人愉悦,所以用这种残忍的手段获取心灵上的满足,其中的道理,大概和某朝代的东厂类似。
“这人是宫里的太监?”
“嗯,这人手里挺有钱,能时常出宫,不怕被人认出敢到这等场合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人便是皇上最身边的总管,杨全儿。”念到名字的时候衣缠香不禁嘲讽一笑,杨全,阳全,越是没有的越是格外地强调自己全乎,当真是自欺欺人。
焉容吓了一跳,再不敢用随意的态度去看今日的来者,一个楚王,一个太监总管,那最上席坐的那个会是谁?
“那、那……”她往中间一指,又似触电般将手指缩了回来。
衣缠香点了头,面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她无数次想过见到皇帝的情景,想过如何组织语言跟他说,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他是何等高洁清廉,到了这个环节,却发觉再充分的准备都不那么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