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隔着许远,梁徽就朝祝知宜招手:“清规,来。”
祝知宜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只幼狼崽,银耳狼,皮毛光滑漂亮,犬齿尖锐,眼睛棕灰,幽幽发亮。
祝知宜瞧了半晌,再看看人,怎么看着……
祝知宜勾了嘴角,俯身去摸狼崽头上的绒毛,狼崽露出尖利獠牙,梁徽凶狠地踹了一脚它,扬手就是一鞭子,呵斥:“趴下!”
狼崽委屈“嗷”了一声,往祝知宜手边钻。
“梁君庭!”祝知宜锁起眉看梁徽。
“……”梁徽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山林野畜,未经驯化,恐伤着人。”
祝知宜忙着低头摸受了惊的狼崽,压根没听他讲什么。
“……,清规赛马拔得头筹,朕该御赏嘉贺,清规喜欢么?”
“不错。”祝知宜拍拍狼崽的头,觉着比其他人那些鹿啊鸟啊都有意思些,颇满意,“谢皇上。”
梁徽看出来了,祝知宜生性纯善温和,但骨子里却是有些慕强的,要不雪雕草编的也不能总是钦点一些猛兽。
回去路上狼崽就不乐意让梁徽牵了,紧紧挨着祝知宜脚边,成精了了似的,颇会审时度势。
天色彻底暗下来,皇上主持篝火大会论功行赏,丞相麾下那些个兵部大将许是被跑马挫了锐气,围猎头日最大赢家竟出自一向明哲保身不露锋芒的武将子弟。
近年兵部独大,武将式微,还显少有人敢正面挑衅。
自古少年出英雄,这单骑大将军之子才未满十七,朱颜玉面,有些雌雄莫辩,一枪银戟肆意嚣张,眼高于顶漠视群雄,唯得皇上夸赞时露出些许真心笑颜,目光灼灼笑意盈然,口气却不小:“谢皇上,若皇上喜欢,臣明日便将那头白虎也一并猎下。”
这样阴柔好看之人笑起来竟还有个小梨涡:“百兽之王配真龙天子,是臣的诚意。”
祝知宜挑了挑眉,这是武将向新帝投诚示好之意?听闻单骑大将军对这位老来得子极为宠爱。
梁徽又露出他惯常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温和沉稳道:“爱卿凭心意尽兴即可。今日围猎拔得头筹可有什么想要的?”
嘉赏头筹是围猎惯例,以示帝王天恩。
姬宁歪了歪头,露出少年稚气:“什么都可以么?”
梁徽挑眉:“朕能给,就可以。”
姬宁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脱口而出:“那皇上赏臣一张夏露百园会的函帖吧。”
此话一出,帐中静了一瞬。
有些僭越了。
夏露百园是皇家盛事,是夏露时节由君后主持联络宗室、和世家结亲之意的皇家游园,家宴性质,从未有过邀请外臣的先例。
单骑大将军姬法即刻上前一步请罪:“皇上恕罪,犬子年少稚莽,言行无状,臣定当严加管教。”
姬宁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罔顾朝臣的眼神和议论。
梁徽温和笑笑,抬手:“无碍,将军请起。”
姬宁却不领他老子的情,一脸执着桀骜:“皇上,若是不能给夏露百园会的函帖,那就算了,别的臣也没什么想要的。”
单骑大将军气怒:“你——”
“好!”梁徽打断,露出礼贤下士的宽和笑容,“那便函帖,君王一诺九鼎,岂有悔言之理。”
姬宁也笑眯眯的:“皇上好魄力!”
行军在外规矩比朝堂随意些,帝后与臣同乐,也不愿拘着下面的人,文臣武将相互敬酒,气氛热络,祝知宜赛马一举破了兵部蝉联八年的武冠,不少武将刮目相看,过来举酒祝贺。
祝知宜来者不拒,但都浅饮辄止,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官员之间的派系,又总感觉有一道隐秘不明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回头一扫,又找不出人来,他不自在,半途推托不胜酒力去看梁徽猎回来的那只小苍狼。
猛兽都关在一处,那狼崽俨然成了栏中霸主,连姬宁猎得的那只幼狮都喘着大气不敢嚎,好几只猛兽身上的毛都乱着,应该是刚刚打过一架。
狼崽见祝知宜来,仰天长嚎,嚣张又委屈。
“……”祝知宜摸了摸他头顶上乱飞的绒毛,“乖。”
撸了小狼一会儿,转身时被它拽住,幽绿的眼汪汪一潭,蓦然令祝知宜想起一个人
“想跟我走?”
狼崽“嗷”了一声,不像猛兽,像只大狗。
祝知宜心软,给他戴上牵绳,把他从花豹、幼狮、小虎的隐隐切盼的目光中带走。
狼崽出了圈欢脱跳腾,祝知宜好笑:“安分点儿。”
狼崽“嗷”一声,转俩圈去蹭祝知宜的腿,回到驻营地时篝火宴已经散了,只剩零零散散的御林军在灭火清扫。
山中星月明,夜深千帐灯,广袤平原撑起几百帐灯火盈盈的营帐,为避免深夜猛兽出没,营帐都集中扎在一处,夜里颇难分辨。
祝知宜没带侍从,凭借印象回自己寝帐,刚要撩开门帘忽而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压得极低,喜怒难辨。
“太后慎言。”
第23章 救驾
走错了,祝知宜揉了揉额角。
“难道本宫可有说错?姬宁可以,瑾儿却不行,那本宫呢?”
“是不是只要姓佟的都不可以!?”
转身的祝知宜又止住了脚步。
梁徽不语,太后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像水一样柔,又像一把小钩子:“一年前本宫就告诉过你的,其实不用走得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