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雨嫣轻微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无碍,距离乐儿及笄还有段时日,再看看也行。”
谢琼乐突地想起原身已经十四了,来年就要十五,她还没习惯这个朝代十五就成年能够嫁人的事实。
所以,沈皇后是在探她的口风,想让她嫁给季成安?
她若是嫁给了季成安,按照现下的情形,她是绝对不会被送去和亲的。
可是季成安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只是觉得她与先前不同了,所以产生了兴趣?
若是之后季成安又后悔了呢?
谢琼乐的脑瓜子一时蹦出了太多疑问,早已错过了给沈皇后回话的时机。
“先前就与你说过,今日你太姥爷与姥爷都来了,随母后去见见吧。”
谢琼乐乖巧说是。
跟着沈雨嫣到偏殿去见沈太姥爷,沈太姥爷终归是年龄上去了,又是年轻时在沙场上征战留下了不少旧疾,开席不久之后就到了偏殿来休息。
老人家都喜欢清净。
“给太姥爷和姥爷请安。”沈雨嫣见她鹌鹑似的跟在她身后,还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谢琼乐对着陌生的长辈心里紧张,小步从沈雨嫣身后走近了些,给端坐在上座的两位福礼。
“琼乐给太姥爷和姥爷请安。”
沈太姥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沉闷的嗯字,谢琼乐起了身,这才敢大着胆子朝上打量沈太姥爷和沈老爷。
沈太姥爷身着暗红色的长袍,他如今已没有任何官衔,穿的是常服,但是即使是暗红色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穿的。
古镇城同沈太姥爷一样,都是对大兴的有功之人,于是皇帝便允许他们穿非正红之外的颜色。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恩准,他们也是不常穿红色的,让旁人见了说他们恃宠而骄。
沈老爷则是穿着黄色的朝服,头发还算是黑的,只有几根白发藏在黑发之中。
大兴的规矩,文官穿黄色,武官穿黑色,宽袖束腰,深衣作朝服。
沈老爷的神情要看起来温和得多,沈太姥爷虽是名震四方的将军,可是生出来的孩子,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却只成了小小文官。
偏偏做武将的基因全都遗传给了女儿,而沈雨嫣身为女儿之身,却不能成为花木兰替父征战。
沈家的荣辱兴衰,早已与皇室牵连在了一起。
只要坐上皇位的人是有着沈家的血缘,沈家就还能长兴不衰。
“听夫子说,近来琼乐很有长进。”说话的人是沈老爷,沈老爷语气温蔼,谢琼乐紧张的情绪被安抚得平静了些。
“是夫子谬赞了。”
沈太姥爷冷哼了一声,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
谢琼乐吞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说话。
沈太姥爷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气场让谢琼乐仿佛身处军营之中,而她只是沈太姥爷底下的一员小将。
但凡她犯了什么错,都有可能被沈太姥爷拉下去处以军刑。
“你和季家那小子走得很近。”
沈太姥爷鹤发松姿,声音如沉木,又似晨钟。
谢琼乐想着,沈太姥爷莫不是觉得她女儿家和年轻少年郎走得太近了不合体统,要训她。
沈太姥爷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也没学个一丁半点。”
谢琼乐额边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轻蹙着眉头。
季成安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她则是那块朽木,扶不上墙的箕斗。
“皇后,你可是想要让她和那小子定亲?”
哪怕是一国之后,也是沈家的小辈,沈雨嫣在沈太姥爷面前也是安静不语,神态娴静。
“乐儿还小,不急着定亲。”沈雨嫣站在一边回话。
沈太姥爷的神情没多少变化,仿佛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答案。
“季家那小子确实不错。”
长辈说话,小辈只有听着的份。
可是谢琼乐不解,她原以为沈太姥爷会过问考较她的功课一类的,没成想关心的却是她的亲事。
这样的认知让她对这位肃然危坐的老人产生了印象上的落差。
谢琼乐不自觉地开始走神。
冬节夜宴,长公主称病未出。
夜里,长公主居住的正殿的门一刹那打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烛火映照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她长年累月闭门不出,这几日又感了风寒,连发髻都懒得梳,就任凭长发泼墨地披在身后遮盖她浅薄的后背。
谢玑瑶只是抬眼掠过来人的脸,仿佛只是妖风将遮掩的门吹开了一般收回视线,无视了那个人的身影。
“皇姐。”那人出声唤她。
谢玑瑶连眼神都不屑落在他的身上,来人就这么走近又站定在她的面前,把那昏暗的烛火照在她脸上的光给遮住了。
谢玑瑶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谢潜延无奈地站在她的床榻边,瞳孔里是她薄纸般的身形和瘦到颧骨突出的脸。
她病得比他想象中的更重,若不是她的眼睛一睁一闭,他甚至会以为眼前人都没了脉搏。
“来做什么?”
谢玑瑶不乐意见到他,一个冷血动物。
谢潜延是先帝诸位皇子中最像他的一个,这也是为什么谢驻国曾属意让他成为大兴太子。
那时候的谢潜延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现在虽是面容仍然能瞧出年轻时的俊秀,可周身颓丧的气质还是让他变成了蒙尘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