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殊做了一个梦。
梦境是孤山绝壁,好像天地初开的混沌之时,一片昏沉无光。谢逢殊环顾四周,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谢逢殊已知是梦,并不怎么紧张, 但那种天地空茫,只余孤身的感觉确实不太好,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绝壁之处峰回路转,才看见远方有一道身影。
对方站在崖边,正抬头往谢逢殊看过来。他头发用木簪束起,一身玄青色衣袍于空中猎猎作响,衣襟袖口绣着金色回云纹,整个人约莫不过三十多岁,见到谢逢殊,他面上浮出一点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
谢逢殊停住脚步,有些谨慎的看过去。
他并不认识这人。
对方似乎并未看到他眼中的谨慎,笑道:“许久不见。”
谢逢殊眯起眼:“我们见过?”
“这话说得让人伤心。”对方叹了口气,依旧笑着温声道:“凌衡仙君贵人多忘事,咱们的缘分可比你成仙的时日长多了。”
他语气实在是温柔得很,好像面对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谢逢殊却听得不太舒服,只问:“是在我飞升之前?”
“还要久些,在仙君赴死之前。”
赴死?
短短几个字,谢逢殊心内震荡,有些茫然,面上却不显分毫,眼前的人依旧唇带笑意,“当年我与仙君在此初见,至今已是天地轮转,沧海桑田,我却时时刻刻不敢忘怀。可惜我处处受人制衡,相见多有不便,现在凌衡仙君身边还跟了……绛尘,只能约故人梦中一叙。”
他本就嗓音温柔,这话一出,说得两人之间好像和他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似的,谢逢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直截了当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话问颇有些无礼,对方却好脾气地笑了笑:“七百年前在须弥山,仙君也是这么问的我,当时正是少年意气——”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在下姓封,封寂。”
妖魔宗的宗主封寂!
谢逢殊一个激灵,立刻去摸刀,却扑了个空。
封渊不在他身上。
封寂看出了他的打算,笑道:“故人叙旧,何须刀刃?”
谢逢殊见他一口一个故人,自己却什么都不记得,不由心头火起,冷笑道:“故人叙旧,何须偷偷摸摸设梦?”
封寂一怔,随即低笑出声:“说得也是。”
他虽一直面带浅笑,看起来温润非常,眼中却不带半分笑意,目光沉沉如霭,朝谢逢殊看过来。
“那在下就于渡厄境,等着与仙君相见,对了——”封寂笑了笑,语气似是好心,又带着怜悯。
“仙君这次可要小心些绛尘尊者了。”
谢逢殊猛地一睁眼,天光大亮,他头顶是客栈青烟色的纱帐。
他是被刻意带入梦中,此时猛然从梦中抽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直愣愣地看着纱帐被微风吹动,直到旁边传来一句:“醒了?”
谢逢殊一转头,绛尘坐在桌前,桌上散乱放着几本书,大概是佛经。他左手持着一本书,抬眼与谢逢殊相望。
霎时间,昨夜种种立刻重新灌回了谢逢殊的脑子里。
偷看人洗澡被抓,把别人摸了个遍,还伺机在别人脖子上咬了一口……
谢逢殊想到这下意识抬眼,绛尘左侧颈间留有一道淡淡的淤痕,是红色,还带着隐约的一点牙印,在他白得森然的颈间分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