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后山回来,谢逢殊更蔫了。
他那夜寻遍了整座庙都没有找到绛尘,对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谢逢殊不死心,每天吃了晚饭都去看一眼。一连过了几日,对方依旧不见踪迹。
谢逢殊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担心绛尘是不是不回来了。
这么一想,谢逢殊更睡不着了,连嘲溪叫他出去捉鱼捕鸟都不去了。
一连过了三五天,夜里谢逢殊在床上打滚,嘲溪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坐起,话语里带着一点怒气。
“到底睡不睡啊你?”
谢逢殊趴在床上仰头看过去,有气无力地答:“睡不着。”
嘲溪盯着谢逢殊看了半晌,突然冲人轻轻一挑眉。
“既然睡不着,那就别睡了。”
他生得俊朗,五官分明,平日里总是板着脸还好,一挑眉却显得有点蔫坏。他哪有这么好说话,谢逢殊有些戒备地看着嘲溪:“干什么?”
“昨日师父下山,带了一坛酒回来,据说是难得的佳酿。”
嘲溪拿出从小到大诱骗谢逢殊上树下河的语气,压低了声音道:“你想不想尝一尝?”
“哦。”谢逢殊了然地点点头,“你想偷师父的酒喝。”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嘲溪接着忽悠:“我是为了你好懂不懂?都说一醉解千愁,没准你喝了酒能好受些呢。再说了,都两百多岁了,没准再过几年就结丹了,还不敢喝酒吗。”
吕栖梧倒也没有不许他们喝酒——都多大的人了。但半夜偷酒喝这种事谢逢殊从来没做过,一时有些犯难。嘲溪乜斜着看他一眼,问:“谢逢殊,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谢逢殊立刻炸了毛,大声道:“谁胆小啊!”
“那你去不去?”
“去!”
吕栖梧和栖梧的屋内都熄了灯,大半夜的,师兄师弟两个人连个蜡烛都不敢点,一前一后摸进了厨房,接着窗外疏漏的月光找酒,一不小心就把碗碟碰得叮咣乱响。
谢逢殊守在门口,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啊?”
嘲溪觉得身为师兄颜面有损,啧道:“不如你进来找?”
“我找就我找。”
谢逢殊小心合上门,在黑暗中摸到壁橱,一隔一隔往下找,终于在最底下见到了一坛红布黑坛的酒。
谢逢殊立刻小声道:“找到了!”
嘲溪顺手抄了两个碗,也压低了声音:“走!”
两人一前一后,跟做贼似的——也确实是做贼心虚,说话大气都不敢喘,恨不能踮着脚走路,连开厨房的门都万分谨慎,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一开门,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门口。
谢逢殊手里的酒坛子差点被他丢出去,幸而下一刻他就看清了眼前的人,小声喊了一声:“师姐?”
绥灵看着眼前这两位祖宗,问:“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其实连问都不必问,酒坛酒碗还在两人手里,人赃并获。绥灵一拍嘲溪脑门:“带着小师弟偷酒喝,师父知道了,又要挨罚。”
“就喝一点儿,师父不会知道的。”嘲溪从背后踹了谢逢殊一脚,谢逢殊心领神会,跟着附和:“师姐,我们错啦,下次不敢了。”
绥灵点点他的额间,倒也没有真的动怒,她知道小师弟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于是只道:“下不为例。”
谢逢殊冲自己的师姐粲然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师姐,喝酒吗?”
他们也不敢去其他地方,溜出来坐在明镜台的山顶。
背后是明月东升,数万里青山绵延,露出如墨的影子。眼前是明镜台无尽的山花,今晚的月色格外亮,居然能映出山花浅浅的一点红。
嘲溪倒了一碗酒给绥灵,又道了一碗给谢逢殊。
夜风拂过山花,拂过几人的脸,吹得发梢微动,散于夜色之中。吕栖梧的酒确实是好酒,入口清冽回甘,没有多少辛辣的酒气,却容易醉人。
三人对着万花明月,一碗接着一碗,边说些不着调的话。比如嘲溪问绥灵什么时候嫁人,被绥灵拧着耳朵骂没良心。谢逢殊非要让嘲溪叫自己一声师兄,差点被对方按在山坡上揍……
他们都有些醉了,可能是因为清酒,可能是因为山风。好不容易等到安静下来,谢逢殊把下巴搭在膝盖上,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山花,眼中含着氤氲酒意,有气无力地问:“绛尘是不是不回来了?”
嘲溪道:“人家回不回来关你什么事?”
“我不想他走。”
“以前没有这个和尚,你不还是活的好好的。”
谢逢殊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理所当然地答:“以前没有他,所以不想他,现在他来了,就不想他走了。”
嘲溪端着酒喝不下去了,一言难尽地望着谢逢殊:“你这样特别像凡人戏文里说的,见不到心上人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