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琳手腕上的终端突然发出清脆的“滴滴”声,在外面等候的人才像是终于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一样恍然清醒。她起身,推开门匆匆地走了进去,隋清宴也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时然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无声地流泪。
“时然,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乔希琳拔掉她身上那些仪器,关切地问,“现在是什么感觉?”
“我……做了一个梦……”她语速很慢,“很长……很长……”
隋清宴走到床边,拿起手帕替她擦掉眼泪,低声喊她:“然然。”
“我想起来了。”时然转头看向隋清宴,有些哽咽,“我都想起来了。全部。”
他一时间也有点红了眼眶,低头贴着她的额头:“都过去了。”
时然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这并不是由于过往的记忆有多悲伤,而是过去19年的记忆突然间填补了她大脑的空白,让她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又有种不能早点想起它们的遗憾。
她终于不是一个残缺的人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十年前。
十四岁的时然站在孤儿院的办公室里,像一件商品一样被人从头打量到尾。她有些害怕那过于露骨的目光,微微抱紧了手臂:“请问……有什么事吗?”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女人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院长看向时然,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时然,这位夫人愿意收养你,你愿意和她走吗?”
时然有些犹豫:“不好意思,我……”
中年女人并不着急,而是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不用着急做决定,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未来的家,可以么?”
家。
这个词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尽管她在孤儿院有许多同伴陪伴,并不孤单,可她始终对这个词有着最深的渴望,渴望家庭的温暖,渴望避风的港湾。
她有些触动,抿了抿唇:“……好。”
她走出办公室,看到了一直等在门口角落的那个道貌岸然的男志愿者,他看向她的眼神有贪婪更有不安,像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快要飞走的无能为力。时然快步离开了他的视线,跟上女人的步伐,走出孤儿院的一瞬间,她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消失了,整个人瞬间就轻松起来。
像是逃离了一个注定了她命运的牢笼一样。
女人带她上了车,向她自我介绍:“我姓郁,在皇宫里工作。”
皇宫?时然有些惊讶。
“实不相瞒,我们目前在挑选一批有资质的孩子进入皇宫工作。我很看好你,时然。你的气质很独特。”
“什么意思?什么工作?”
“执行一些秘密任务的工作。”女人笑了笑,“为全帝国最尊贵的那位大人。”
时然年纪小,不太理解,拘谨地问:“这么重要的工作……为什么选我?”
“我说了,因为你气质很独特。我走过很多孤儿院,你要知道,在这里的孩子都是没有家庭的,他们很可怜,不被关爱、充满孤独,有些甚至会有仇恨,能始终保持热忱的心的人少之又少。我之前观察过你,你在孤儿院人缘也特别好,很受欢迎,天生性格讨人喜欢。有能力的人我们不缺,缺的就是你这种与生俱来有天赋的人。”
姓郁的女人继续劝说她:“你在孤儿院这么待下去也就这样了。但是来我们这里,会是一个全新的机会,你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用在孤儿院里为了每周固定份额的食物而发愁焦虑。”
时然踌躇着捏了捏衣角,有些不安:“我能做些什么呢……”
女人笑:“以后你就知道了,是一些比较轻松的任务。”
时然跟着她下了车,走进了一幢大楼里。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公司,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在办公桌旁穿行,时然抱着包,抬头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很快被一个阴冷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郁大人,这是新人?”
她抬头看去,一个面相沉郁的男人正盯着她,那目光里像是淬着毒,冷酷无情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锋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
“暂时不是,我带她来看看。”女人笑了笑,“让她熟悉一下。”
时然跟着她参观了一圈办公室,又去参观了宿舍,最后两个人在楼下的咖啡厅面对面地坐下。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女人对于这种情况并不觉得棘手,而是微微地笑:“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但是你放心,你来了之后我们会安排你上贵族高中,毕业以后也会进入帝国贵族学院,我们会给你最好的教育。”
“上学?”时然眼睛亮了亮,“我可以上学吗?”
孤儿院里虽然也有学上,但那都是政府组织的公立福利学校,和女人口中的学校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上学,就意味着她有知识,她可以交到朋友,她可以过上同龄女生那样普通温暖的生活,尽管她并没有父母。
她想努力走上正常向上的道路。
她向往着那样的生活。
“当然。”女人看她心动,挑起唇角,“只要你愿意效忠那位大人,听从我们的任务安排,我们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的。”
“时然,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郁大人。”目送着送时然回孤儿院的车离开,毒蛇一般的男人突然又出现在女人的身后,“为什么是这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并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她没有仇恨、没有执念,很难忠心耿耿,不好掌控的。”
女人却并不在意:“我看人什么时候错过?放心吧,忠不忠心不重要,我知道她一定能帮我们达到我们想要的目标。那位大人说的那个任务,在筹备了么?可以交给时然。”
“可……”男人不赞同地皱起眉,随后又服了软,“这一批贵族继承人年纪都还没起来,还有几年……那我安排一下她去培训。”
“不用了。不用任何培训,就让她这么成长好了。”女人拨动着手腕上的终端,“那双眼睛要足够的清澈,才能骗到男人愚蠢的真心。”
五年前。
“你说你想退出?”男人站在桌边,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冷冷一笑,“果然,攀上了高枝就开始忘恩负义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