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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夜让定北王在这过夜了?”
玉娘用过早膳就拿着常用来训诫人的那把雕了花的戒尺到他这来了,看样子是听昨晚的下人说了,九儿心虚地把琴谱收拾了一下,放回架上,“是。”
“我让你读这些书,就是为了不让你是我这种命。”他听出玉娘的声音在遏制怒火,看着时机移步过来,给玉娘倒了杯茶,顺手把桌上的戒尺挪远了些。
玉娘收养他的这些年,待他如生母,事事严苛,就盼着他能安稳一生,如今怎么可能不动怒。
九儿恭敬地站在一边,垂着手,“他当年救过我,我只是想回了这份恩情。”
玉娘从夏颜那里听说了,四年前救下九儿的人就是定北王,但这绝不是容九儿胡来的理由,“我看你哪是报他的恩,你是压根就对他动了心吧?”说完,她心一狠,抄起桌上的戒尺打在他身上,沉重的一声破开空气,她虽然严厉,但九儿从小就是最让她省心的那个,从来没在她这领过板子,这次若不是气极了,她也不会如此。
“我说过,王侯将相,不可沾染半点,你若要报答他,方法自有千万种,何必选这最脱不得身的法子?”
九儿挨了打,咬着唇不吭声,动没动心几乎是昭然若揭的事。玉娘心里也有了答案,像九儿这样脾性的人,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她气他如此执迷不悟,可又打心底里心疼他,再也下不去第二次手。
一声长叹,戒尺被她随手丢进角落里,惹了一身尘。
“你好自为之。”切莫害了自己。
皇宫里——
穆展言早朝之后留穆卫影到御花园喝茶,穆展言望着花圃,让宫人沏了茶上来,“这春日里越来越暖和了啊。”
“是。”他随意地应答,没有赏花的兴致,更别说跟这个人饮茶的兴致了。端上来的白瓷盛着滤过的淡青茶水,在光底下能看见杯底的竹叶花纹。
“玉鞍楼里的人可还满意?”
这是注意到了?
“满意。”他喝了口茶掩盖自己的想法,泛苦的青涩口感还不如昨夜九儿沏的茶。
“是叫什么名字?”
他很是讨厌穆展言这种凡事都要过问,假惺惺装作兄长的态势。又喝了一口茶,回复:“九儿。”
“九儿......”穆展言重复了一遍,沉默良久,再开口却不提此事:“茶怎么样?”
“难喝。”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把还剩一半的茶杯往对方那推了推,杯里的茶水摇摇晃晃,却没有泼出来。
“臣弟约了人今日去游湖,就先告退。”他并不想给穆展言留半分颜面,尽管他并无约定,也不愿再待半刻。
上了轿子,他小声吩咐身边的心腹张管家:“去安排一艘画舫。”
“需要去玉鞍楼请那位吗?”
“不必,随意安排些人就好,我今夜只是借个地方阅折子。”
“是。”
夜里——
夏颜剥了瓣橘子,望过来,明知故问:“还没来?”
九儿无精打采地趴在窗边,摇了摇垂着的脑袋。
因为昨夜里得了那人的应承,所以他还以为一定会来,没想到只是等了一场空,亏他早上挨了骂还一整天没出门,在窗前坐到现在。
“咚咚——”敲门声打断他的颓废。他以为是他等的人,着急忙慌地去开门,却只是楼里的下人。
“定北王的人刚刚带话过来,说是今夜临时有事不过来了。”
“好。”
他应了,挪回到窗口趴着。不过也没方才低落了,现在更多的是慵懒。
“过几日该到你被指名的日子了,你也收收心吧。”夏颜劝他道。
九儿每个月都有一次露面弹奏的机会,价高者得,这也是玉鞍楼的噱头之一。正巧这个月的指名是清王,上次接清王的指名还是上上个月的事了,一想起清王,他又想起定北王,心里又颓然。
“去看看小槐他们吧,这个点该还没睡。”他从窗口慢悠悠地又爬起来。他经常去看街上几个乞讨的孤儿,年纪最大的那个就叫小槐,本想接济他们但是玉鞍楼这种地方也不太适合小孩子待,又不好开口问姨娘要钱,所以他想着之后用自己的钱财给他们安置一个住处。反正今夜王爷也不会来了,此时也只有这件事还能让他提起精神。
夏颜过来递给他一片剥好的橘子,“早去早回。”
他点头,从架上捎了一面琵琶,从侧门溜了出去。
还没到宵禁的时刻,街上的行人熙攘,人生百态,京城一条街就能看尽。
九儿买了些包子和糕点到一个巷子里,“有人想加餐吗?”一声吆喝,巷子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都窜出来围住他,“别急,别急,管够。”
一拥而上的孩子们一下就把他的颓然冲散,他耐心地受着他们哄闹的玩笑,跟他们玩闹在一起。又仔细地悄无声息地观察,看半月不见的谁谁谁又长高了,谁谁谁又消瘦了,谁又是弄了一身泥,谁
', ' ')('又有了新的小小的变化。
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在长大一样。
他伸手掐了掐这个的脸,摸摸那个圆乎乎的脑袋。
“瞧,那个玉鞍楼的小白脸又在拐人了!”巷口有人见了他和这些孩子待在一起,就生出闲言碎语,世道若还算太平,便总有这些吃撑了的闲人。
“别管他们,你们吃你们的。”九儿对孩子们笑了笑,摸摸其中一个的脑袋。
“九哥哥,今天也教我们认字吗?”被摸着脑袋的那个孩子问。
九儿想着确实很久没教过他们了,所以方才特意带了琵琶和词本过来,打算像平常一样一边弹唱一边教他们识字。“当然。”
“好!”孩子们齐声道。
“去找个光亮些的地方,免得伤了眼。”他提议,把手上最后一块糕点分出去。
小槐拉着他的衣角朝巷子外走,“要不我们去上次的湖边吧,不远,那边的商贩多,灯也亮,。”
“好啊。”他抱着琵琶跟上去。
湖边的商铺很多,水面都被照得透亮,像是夕阳沉进了湖底。九儿跟他们在街上逛了逛,人手一个形态各异的糖人,向路边的商贩讨了一处湖边的灯火坐下。
“上次学的还能背吗?”九儿拨了拨弦,盘腿坐在石阶上,孩子们围在四周,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本本揉皱了的词本,抢着答:“能能能!”
孩子们争先作答,流畅地背诵上次学过的词文,有的还用带着灰土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字,看样子在他没来的日子里这些字句已经被他们熟稔于心。这让他很是欣慰,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们,又给他们弹了一段符合意境的曲子,再开始教新的词文......
“九哥哥,那边的船好漂亮!”不知不觉已经有些晚了,街上的商贩陆陆续续收摊打烊,他们休息的时候,几个孩子指着近处湖面停着的画舫兴奋地说。
他望去,那边的湖面似乎被灯火点燃,夜里的春风一吹,被波澜揉皱。
在一旁正要收摊的小贩听到了,说着从旁人那儿听来的风流事:“那个是定北王的船,听说天还没黑就找了好几个能歌善舞的青楼女子上了船,这会儿都还在湖中央莺歌燕舞呢,啧啧。”
定北王......女子......
“九哥哥?九哥哥!”小槐他们围坐着等着他再弹曲,却看他一动不动,“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就那么弹指间,他的思绪是一片白,像断了一样,让他想起前年春天那只断了线再也追不回来的风筝,他的思绪他也追不上,飘飘然飞了上去,被温柔地春风吹了个粉身碎骨,再无着落。
所以今夜是因为画舫游湖才没能来吗?的确,也没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他翻箱倒柜也找不出像样的理由,原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就算有恩在先,也只是他一厢情愿。
“我...没事。”他整理了一下不安的心,拨弦,琴音如泻。孩子们听他开始,就十分默契地安静下来,坐在他身边,听他弦上的乐音摇曳。
头顶是天上星河灿烂,身后是画舫灯火交映,孩子们偎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衣角,听着琵琶曲和他的哼唱,望着天上无边无际的星河,空有寂寥。
画舫上——
“漠北的野心不止一日了,这次突然提出使团来访,恐怕有诈。”秦溪看着密信上提到的内容说。
穆卫影吃了一口桂花糕,“是,这次要多加谨慎,皇帝已经应允使团的事了,只是还没决定交给谁打理。”
虽然他们二人都知道这差事会落在谁的头上,但还未落定,便也心照不宣。
“王爷不是不爱吃甜食吗?”秦溪看书案上难得摆着一盘精致的点心,取笑道。
“这个不大甜罢了。”他懒得解释其他,说着也算实话的实话。
“所以上次跟王爷提过的‘软肋’,王爷可有着落?”秦溪喝了口茶。
“约莫有。”
秦溪开着自己的玩笑:“陛下对王爷的顾虑还是挺深啊,不然老夫也不用跟青楼女子一起混上这船。”
“所以王爷要尽快打消陛下的疑虑,大事才能成。”秦溪眯着像狐狸一样的眼睛,看着穆卫影走到了窗边。
“嗯。”
他应着,目光越过湖面落在不远处的岸边,在那里,灯火璀璨,民生安乐,一片繁华。若是战乱,这些都将化为湖里的泡影。
岸边灯火交接的地方,他看见一个背影,像是抱着琵琶,周围围坐着一群粗布衣裳的孩子,寂静的深夜里,零零碎碎不完整的乐声荡荡悠悠地传来,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他还是能从中听出曲中人的寂寥,哀婉离殇。
他想起,从前也见过那么一个小乐师。明明是替人祝寿的欢乐曲目,却硬生生从乐音里听出几分悲戚与忧愁来,他还在奇怪,那孩子就弹错了音惹怒了东道主,神态忧虑却不慌张,他觉得许是少年藏不住忧心之事,便开口替他解了围。
好久没听过这样动情的乐声了,是怎么
', ' ')('样的心事,才能如此哀怨?
岸上——
“哟,这不是叶兮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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