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愿疾步奔到外头,她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再想法子见宗吉,若是宗吉见不到,那就厚着脸皮见皇后、见胡太后,对,还有首辅。
谁知出去后发现,外头除了空寂辽阔的湖面,什么都没有,送她们过来的太监们已经将船划到了对岸边。
“殿下,回去吧。”孙嬷嬷过来搀扶公主,劝道:“太液湖里每年都会淹死人,更何况这里是湖心,水极深。”
“别碰我!”春愿挥开孙嬷嬷的手。
这时,她看见遥远的岸边忽然多出个窈窕的美人,看身段,似乎是衔珠。衔珠臂弯挎了好大的包袱,冲这边挥舞胳膊,大声呼喊。可惜离得太远,风太大,根本听不清她喊了什么。
只见衔珠想要上船,又指向湖心,逼着太监划船,而后似乎吵起来了,那两个太监竟恶狠狠推了衔珠一把。
“别过来!”春愿泪流满面,高声朝衔珠喊,“快回去,出宫去,别再来了。”
她看见衔珠被人强拉走,包袱不慎被撕扯开,衣裳鞋袜散落了一湖面。
“衔珠。”春愿瘫跪在地上哭,“走吧,别管我了。”
远离我这个不祥之人,把命保住,一定要好好活着。
雨越下越大,如同珠子般砸进湖中,敲起圈圈涟漪。
“殿下,回去吧。”孙嬷嬷再次过来搀扶女人,“听掌印说,您刚小产还不到一个月,那便不能着凉。”
“滚!”春愿打开孙嬷嬷的铁一般的爪子。
“那您散会儿心,便自己进去吧,需要留一个人侍奉您么?”孙嬷嬷叹了口气。
春愿没理会她们,说是侍奉,其实是看守吧。
她伸出手,由着雨滴落在手心。
除夕那夜,她还在感慨懿宁公主的荣宠消失的快,没想到有朝一日轮到她,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忽然就没了。
……
入夜后,天更冷了。从湖面泛上来的冷气,似乎带着针般,层层叠叠地朝人侵袭而来。
主屋里又黑又冻,简直无处躲藏。
春愿只能扯下满是灰尘的纱幔裹住身子,忽地,她闻到股香味儿。顺着味道走过去,发现侧边下人屋子亮着灯,她站在外头,往里看。
孙嬷嬷和兰芽、画眉三个聚在炭盆跟前,优哉游哉地烤火,火上放了个砂锅,里头咕咚咕咚地炖着羊肉。
画眉从包袱里拿出酒壶酒杯,给另外两个递过去,打了个哆嗦:“这鬼冷的天,若是没一口小酒暖着,非把人冷死不可。”
孙嬷嬷嗞儿地喝了口酒,笑骂:“这酒不错,死蹄子藏得还挺深。”
兰芽往肉汤中撒了点盐巴,筷子搅了搅,夹起一块往嘴里送,哪知烫着了,急得抓耳挠腮的,她胖乎乎的手在嘴边扇凉,下巴朝外努了努,坏笑:“要不要给那位送点炭火?”
画眉翻了个白眼,“上头吩咐的,你敢同情她?再说了,她凶巴巴的,还吼咱们哩,你何必去寻这个晦气。”
孙嬷嬷手指戳了下画眉,笑骂了句坏蹄子,“悠着点吧,她还是公主呢。”
兰芽翻了个白眼,“这宫里见多了贵妃公主倒下,还差她一个野的?外头都在传那位唐驸马是逆贼的儿子,那她就是第一个通敌卖国的,还能有好下场?现在不欺负欺负她,等她被赐死了,可就没意思了。”
三个人吃着肉、喝着酒,笑成一团。
春愿身上千日醉的毒又发作了,身上疼的紧,她默默回了屋子,躺在硬邦邦的拔步床上,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屋里实在太冻,伸手不见五指,她难受得厉害,慎钰,你究竟在哪儿?还好么?我很想你啊。
春愿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的,还是被冻晕的。
迷迷糊糊间,她察觉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那人的手很暖,像火炉一样,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那只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让暖意贴在她脸
上。
忽然,春愿感觉不对劲儿,猛地睁眼,惊愕地发现裴肆竟坐在床边,而她此刻竟抓住裴肆的手。
春愿吓得尖叫,几乎是下意识的挥手,打了他一耳光。
“大半夜忽然坐我跟前,一声都不吭,你是不是有病!”她心狂跳不止,闻到股浓郁的酒味,皱眉,“你喝酒了?”
“嗯,喝了。”裴肆竟也没恼,还在笑,他摸了摸有些发疼的侧脸,一眼不错地望着她。
方才,他乘船过来,原本给她带了吃食,想和她小酌一杯,没想到她竟发高烧,给烧的昏睡过去了。
他没让人请太医,就坐在床边,看了她整整一刻钟了。她真是烧迷糊了,哼哼唧唧抓住了他的手,就像那晚在梅林小屋中般,紧握住他,不松开。
裴肆情不自禁地俯身去吻她。
“干什么你!”春愿一把推开这条毒蛇。
裴肆笑笑,目光落在女人身上缠过着的纱幔上,“没干什么,就是想替您将这脏东西解下来着,您很冷么?”说着,裴肆将身上的大氅解下,去披到女人的身上,意料之中,再次被她拒绝。
春愿警惕地瞪着他,迅速朝屋里扫了眼,发现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燃得正旺的炭盆。
而坐在床边的裴肆,穿着那身大红官袍,如今春风得意,连鬓边的白发都透着过分的欢愉喜悦,他脸还是和过去那样昳丽冷绝,但眼里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下去!”春愿冷冷喝,“你能坐本宫的床么?”
“怎么不能。”裴肆完全不再遮掩了,勾唇坏笑:“我连皇帝太后的床都坐的,更遑论你的,而且你还是一个失了宠,被圈禁的公主。”
“即便这样,我还是你的主子!”
“哈哈哈哈。”裴肆被逗笑了,凑近了,“那个老婆子冲我吆五喝六了半辈子,我特别讨厌这些所谓的贵人在我跟前充主子,装老大,不过认您当主子,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