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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时风至,雨时雾歇,明堂楼阁,新燕筑屋。”
陆青时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着,旁边摊开着的,鹅黄色的本子上写着一句无名的诗。
风把窗帘吹起,手机突然震动了两声,陆青时被吵醒后坐起了身,正要把排骨端进去热一热,目光就落到了亮着的屏幕上。
“海天聿暮,现在过来。”
像是知道陆青时可能不会去,后面紧接着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陆青时将照片点开,沉默用手摸了两下屏幕。
“好。”
他回给薛子昂一个字。
他手心攥着五十块钱,打上了一辆车,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穿的什么。
脚上是去年在奥莱买的运动鞋,身上是薛子昂穿小了,随手扔给他的帽衫。
他低下头,嗅到了领口上沾染的山药炖排骨的味道。
车窗开的不小,陆青时怔愣在了初春的晚风里。
下车前把钱给了司机,看着他皱着眉为难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抱歉的掏出了手机,“不好意思,我付微信吧。”
他将那50块钱塞回了衣兜里,自嘲的笑了笑。
“先生,请出示请柬。”
海天大厦九楼,侍应生将陆青时拦在了外面,陆青时退后了两步,刚要拨通薛子昂的电话,一道清俊又淡漠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我带他进去吧。”
陆青时低着头,张了张口没说话,愣神的功夫,男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不进吗?”
林敬堂穿的就是照片里的那身衣服,剪裁和做工完全不是成衣能达到的,通身雪白,脖颈上却系着黑色的丝带,丝带颇有些放荡的解开,松垮的挂在他的脖颈上,一长一短,短的落在锁骨,长的垂在胸膛。
陆青时完全没想过,他们会这样重逢。
他跟着林敬堂走了进去,他们都没有开口,一小段路,很快就到了尽头。
大吉岭茶中愈创木的气息涌进了陆青时的鼻腔,他顿住了脚步,抬头看着林敬堂。
这人真的变了太多太多了。
那是肉眼可见的变化,他身上一点骄矜都找不见了,属于少年人的清朗和璀璨都被收入眉间,走立之间,只剩沉静和内敛。
他的手脚就像是被套在看不见的壳子里,超出了某个范围就必须缩回,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显露着被规训的意味。
他没有塌腰低头,没有谄媚的笑,可是陆青时看见的,是一个满身束具的人。
“你....”
他刚要开口,再抬头,眼前却只剩下了林敬堂的背影,久别重逢,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对他说。
好像陆青时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认识的人。”
陆青时定定的望了一会儿,也迈开了脚步。
喧嚣的酒会,一张张熟悉的脸,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探究的目光,都让陆青时的脸色越来越白,他还是只能站在薛子昂身边,扬着笑脸,让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薛子昂得了面子,酒喝的越来越多,眼神却越来越阴骘,咬着他的耳朵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青时有些作呕,勾唇笑道“你觉得呢。”
薛子昂也不恼,冷笑了一声道“你要是不想让爸妈住在随时会塌的房子里,就好好说话。”
陆青时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遇到了林敬堂。”
薛子昂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放在他腰上的手不断的用力,将同一块软肉掐起来又松开,陆青时疼的额叫沁出了冷汗,牙关微微的颤着,听见他轻蔑的骂道,“婊子。”
陆青时突然惨笑了一下,他想起一句话:“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这大厅里,致明的人都盯着自家老板和林敬堂,绫创的人都有意无意的来回瞥着林敬堂和陆青时,这明明该是个修罗场,可是却意外的平和,众人想象中的两位旧情人针锋相对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倒是薛子昂拉着陆青时,到处的宣扬主权。
就连东晟的总裁都注意到了,颇为好笑道“子昂,本来要给你涨工资来着,看你情场这么得意,不如就平衡平衡?”
薛子昂连声讨饶,“季总,您放过我吧,养老婆有多费钱,您都不知道。”
季如霖听闻大笑,东晟众人一片哄笑,陆青时也笑,处处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明语坐在不远处的餐桌上,勾着唇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菜,他姗姗来迟,众人早就吃完了,他就自己又点了一桌子。
“聿暮的菜不错。”
“是不错。”林敬堂附和道。
“这道叫什么?”
林敬堂低头看了一眼,“江南糟卤小四喜。”
“这道呢?”
“日本玫珑瓜雪芭。”
明语的神色渐渐的冷了,“这个。”
“绿叶鲜雾帆立贝。”
林敬堂其实在走神。
他想起了自
', ' ')('己同陆青时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场景。
“我不喜欢奴隶迟到。”
“对不起,先生,我忘了...忘了带钱包,回去拿了一次。”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您别走,我很快就到...师傅...在找钱。”
原本准备再晾一晾他的林敬堂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突然就不想走了。
找钱?呵。
二十二岁的陆青时,嫩的能捏出来水儿。
应该是跑过,脸红的厉害,他走进了林敬堂的包厢,抬头看了几眼四周的墙,就垂眸跪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
“见人就跪,不怕跪错了?”
陆青时勾了勾嘴角,“如果是您,跪错也认。”
林敬堂嗤笑了一声,不可避免的被取悦到了。
“就算要认,也要看清楚再说,抬头。”
陆青时先是扬起了头,然后一双眼睛才缓缓的抬了上去,落在林敬堂的眼睛里,像是缓缓晕开一道涟漪的湖面。
陆青时看了他一会儿,又将眼睛闭上了,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熏衣草....好香。”
他颇有心机的将自己的头仰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展示,求欢,求饶,沉醉,几种情绪都在一双闭着的眼睛中迸裂。
这是个天生的蛊惑者,是一汪祸水。
林敬堂这样想着。
他得收了这个祸水,不能叫他祸害别人。
“这个。”
两个字打断了林敬堂的思绪,他顺着明语的手看过去,看见他指着杯子里的水。
林敬堂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该把菜名说对,他…还说了三次。
“这是…水?”
话还没过脑子就吐了出来,林敬堂微微的蹙了蹙眉,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明语放下筷子站起了身,“怎么,你觉得我不知道这是水?”
林敬堂摇了摇头,收回了思绪,“对不起,主人,我刚才走神了。”
明语的目光落在了东晟那边,啧了一声,“这老婆养的,可真是费钱。”
话语中是赤裸裸的讥讽,林敬堂的目光也望了过去,看着陆青时满手满身,没有一件饰品,浑身上下加起来可能不超过300块钱,也是莫名的笑了一声。
三百块钱,都买不下这桌子上的一瓶水。
“你以前是不是苛待人家了?”
林敬堂还真的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会儿,苛待?
圣诞夜,是陆青时和他表的白,他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第二天就捧着花去了绫创,接他下班。
他调教时已经足够步步为营,在感情里懒得多用半分技巧,谈恋爱么,无论能不能走到最后,他林敬堂从不收着什么,能给的都给,不能给的尽量给。
如果这叫苛待的话,那陆青时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不喜欢那些,就喜欢穿一身破烂,再被当成男人炫耀的工具。
明语把林敬堂带了出去,少数几人注意到了,对视了几眼,笑笑不说话。
陆青时眼见就要不行了,薛子昂也知道不能太过,松开了他,让他得以在厕所里喘息,他抱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本来就空荡的胃,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吐完以后,陆青时踉跄着走到了电梯旁,想去顶楼吹吹风,结果在露天阳台的玻璃门上,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角。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离得越近,陆青时的脸色也越苍白。
他不敢再靠近,转身回到了厅里。
薛子昂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扫视了一圈,隐约猜到了什么,嘴角愉悦的扬了起来。
从前他们是一对天造之合的璧人,如今一个是任他揉捏的贱货,一个是别人胯下的狗,
这风水,不就该这么转吗。
明语和林敬堂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却引了一众注目。
林敬堂脖颈上的丝带不翼而飞,而双膝上,却多了两片污渍。
灰土落在白色的裤子上,显眼的像是灌木丛里的玫瑰花。
林敬堂也是刚刚才知道,明语为什么给他选这身衣服。
他顶着一堆探究着的,淫邪着的,兴奋着的目光,一一回望过去,不可避免的和陆青时四目相对。
陆青时看着他的眼神,也和从前截然不同。
他在悲哀,在怜悯,在愧疚,那是看弱者的眼神。
林敬堂冷淡的转过视线,重新落到了明语的脚下,他的眉目微微蹙起,喉咙动了动,半晌,咬牙切齿的笑了起来。
陆青时,他可真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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