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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其实想得很简单,他不觉得刚刚那点酒让他醉了,充其量也就是让他有些不对劲。
年幼时,他曾见过收养他的老猎户喝酒,喝了酒的人的确会身上发热,因为老猎户一喝多了就会面泛红光额头冒汗,就算寒冬腊月在墙体单薄的屋子里坐着,火炉子都熄灭了,他也能除了袄子只穿单衣。而等他几碗酒下肚彻底醉了,就会仰头大睡,有时候能连着醉两天才爬的起来。幸好萧青自小就很省心,自己做饭自己吃,倒不至于饿肚子。
萧青自小在狼群中活到三岁,错过了孩童牙牙学语的最佳时期,后来被老猎户收养后,虽然学会了说话,但可能是先天个性使然加后天环境影响,他自小就话少。老猎户平日也不爱说话,醉了鼾声如雷时,他们住的那个破落小院子反倒比往日热闹了点,萧青做好饭,听到鼾声停了会去看看,以防老猎户醒了但是爬不起来。
他不担心自己醉了之后会睡很久,反正有真真在,他睡多久都没有关系。他现在醉过去,比清醒着更适合。
他只是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一会儿能瞒得住顾采真。不喝酒的话……也瞒不住,何况他刚刚已经喝了一些。他从来话少,表情也没多少,她却好像总能很容易地明白他的意思,看穿他的想法。如果一会儿她来与他说话,他一定会露馅。
她方才走得那样急,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的秘密的。
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
所以,他需要醉过去。
只要真真以为她离开后,自己在这里喝醉了,那自然而然,她的秘密,就还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放心了,他就跟着安心了。
另外,他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来自心底那个蛊惑他的声音,在他踉跄回到房内,视线落在酒坛的一瞬间,就乍然响起,就好像这声音其实早就出现,只不过如今他才终于肯选择将它听了进去:“合卺酒已经拆封了,到真真成婚时也不能喝了。”
“不如,由我喝了。”
“这是她成婚时与丈夫一起才喝的酒……”
“如果我喝了,是不是等同于我和她也算是……”
酒精像是融进了血液中,被思绪点燃成一簇簇小火苗,烧灼着他的身体和内心,也将他未尽也未能言明的心意一同烧着了。
热……太热了……
他也有点……想脱掉衣物了……喝酒多了果然身上会发热……
那么,待会儿……自己就该沉沉睡去了吧……
萧靑飘忽的思绪奇异地忽略了胯下那精神得一点也不像要沉睡的物件。
他之前从未饮过酒,因为对酒根本不感兴趣。下山初始,他会拿些山货去卖,等习惯了与人打交道后,又去帮人押过镖——这也是因为顾采真说,跟镖可以去很多地方,接触很多人,也能增长见识——一趟艰险万分的镖走完,镖队上下精神一松,决定一块儿吃顿饭,席间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吃点菜,有那愿意拿热脸去贴的,与他说话,他虽然保持惜字如金的习惯,却也不曾不回。
只是遇到劝酒的,他总是一句“不喝”硬邦邦地顶回去,倒也没有谁敢劝他再喝了。开玩笑,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萧青虽然行事有底线,的确不曾沾过人命,可哪回出手不是情况危急——劫镖的匪徒可是上来就下死手的——他有杀人的能力,他只是选择不去这么做罢了。
这样一个人,他说不喝酒,那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喝。
更何况,镖队上下,只有被他拿刀架脖子的份儿。当初镖局丢了几次镖,赔得要倾家荡产了,手底下的人也出走了一大批,当家的廖二爷咬着牙又接了一票大的,并且拿出最后那点家底子,重金比武招一个武功高强的镖师。
萧青揭了那比武的告示,把来比试的人,以及镖局上下所有能打的人都打了一顿,就得到了这份镖师的活儿。
廖二爷虽然人称二爷,但其实也是个才三十四五的精壮汉子,之前在外跑江湖,父亲临终时他才赶回来接过这个本就走下坡路的镖局,又受到了几次失镖的重创,在整个镖局的人都被揍趴下来后,他一度以为这个除了自报家门叫萧青就直接开始动手的年轻人,是不是他哪个他有所不知跟他爹结仇的仇家特地派来砸场子的。
当然,在萧青帮他们押了一趟短途但足以翻身的大镖,一路上打退三波劫镖的匪徒,接下来的几次镖也在他的护送下顺利完成后,他这个疑虑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个年轻人,年轻得过分,却也强得过分。
镖局酒品不好的人宁可散席了自己再找酒搭子去旁处续摊,也没人敢在萧青没离席之前喝得五迷三道,万一撒个酒疯惹到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伙伴,虽然性命无虞,但肯定会挨揍的——镖局当家的都打不过他。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萧青没有想过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喝醉酒的人,不一定就只是会睡觉。
其实,萧青因为见识过老猎户长期喝酒喝得手发抖,去取捕兽夹时不慎受伤的事情,所以,从小对酒这
', ' ')('种东西并无好感。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高兴了要喝酒,不高兴了也要喝酒。他不喜欢那种从四肢到意识都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也不喜欢酒辛辣的味道——虽然他也只是闻过。
并且,真真从来没有教他喝酒。她不教的事情,一定就不重要。
而镖队的那些人,只要不是在押镖途中,总爱来这么几口,醉了甚至能跟当家掌柜的廖二爷搭个肩膀,可他们不敢在萧青面前醉。而萧青除了走镖,并不喜欢在山下耽搁,他一直习惯三五天就和顾采真见上一面,有一次押镖走了十天,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和镖局的人相熟后,他甚至经常不再参加饭局,径直回去见他思念的少女。镖局的人表示理解——不理解也不会没眼色地拦着他,反正大家敞开了吃吃喝喝,他来不来,影响也不大,起码其他人可以放心喝醉了撒欢。
可以这么说,萧青在没有充分考虑到喝醉除了睡觉,还会有其他可能后,就干干脆脆地把剩下的合卺酒喝光了,试图尽快把自己灌醉。
他喝完就面色冷峻端端正正坐在了椅子上,等着酒劲上来,自己就能醉得睡过去。按照他只是误喝了一些,就很快感到不对劲的时间来看,这次喝了这么多,想睡着要不了多久。
真真她……嗯……要收拾一番,还要穿衣什么的,应该也要些工夫,他只要在那之前,醉过去就行。萧青抿了抿唇,因为不期然又想到那道窄窄窗缝间泄露的春光,身体越发热得厉害。他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咬住了唇瓣。在酒精汹涌和他根本没有去理会的燥热的双重影响下,他那一贯显得冷峻到几乎有些薄情的双唇,如今正红得发艳,但因为没有镜子,所以本人不得而知。
身体越来越热,某种难以名状的焦灼干扰着萧青的神智,像是一点点蚕食纸张边缘的暗火,无声进行着某种前所未有的侵袭。那种他之前感受到的口渴变本加厉,气息间的热气像是能灼伤肺腑,肌肤的毛孔都如同在拼命呼吸——因为身体里有一把火烧得令人窒息。他还没有觉得困,但又有些晕,感觉世界好像在旋转,变形。他的眼前,不断出现少女戴着面纱弯起眉眼的样子,他知道她在笑,她是在对他笑……可是一眨眼,她又不见了。
嗯,他果然醉了——他勉强镇定地从自身的状况得出结论。
在闭上眼睛从椅子上滑下去时,萧青面无表情又恍恍惚惚地想,我怎么还没有睡着?
忽远忽近的耳鸣,掩盖了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意识像是被身体里的那把火烧成了灰烬,他有些费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再看一看醉酒引起的幻觉中,少女那隔着面纱的笑靥,但没有能成功。
虽然这笑容是虚假的,可对比记忆中少女笑着的表情,萧青认为它假得很真,非常值得反复回看。
好热啊……他本能地呼着气,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真真她什么时候来?紧接着,他的世界,被一团暗火包围,又热又无望地沉静了下去。
他并没有看到,就在他失去意识后的那一瞬间,房门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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