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师家,路经一个街心花园,侯亮平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他内心很不平静,种种思绪如潮水滚滚而来。应该承认,师母的忆旧深深地打动了他。闭上眼睛,就看见少女秀秀蹦蹦跳跳来到面前。她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活泼可爱,围绕着他唱着那个时代的歌曲。秀秀曾天真而火辣地向他表示过爱情,出于年龄以及其他考虑,他委婉地拒绝了。秀秀非常伤心。本以为过一阵子就好了,今天听师母一说才知道,少女秀秀因此而改变了人生道路。哪个男人不为深爱自己的女人感动呢?侯亮平看着秀秀当年的日记,那一张张老照片,看着昔日的秀秀,看着昔日的伟子、海子和他这猴子,眼睛渐渐湿润了。
不可否认,师母,还有高老师,对自己的感情是真诚的。但是侯亮平想,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背景下,老师和师母翻出了这样一段情感插曲?感化自己做出让步?让什么步?放过祁同伟,放过刘新建,放过赵瑞龙?瞬时,侯亮平眼前闪现出刚才的镜头——老师一拍棋子,断然喝道,刘新建的问题不管多严重,都到此为止!这是关键词!老师兼领导发话了,命令他这学生兼部下放过这个侦查已久即将落入法网的利益集团!这让他猛地一惊,老师的诉求不是和祁同伟一样吗?在温情脉脉的面纱后面,今天不也是一场鸿门宴吗?
侯亮平绕着花坛转圈。菊花开得正盛,虽不及老师家的名贵,却也争奇斗艳,清香袭人。一个椎心的结论摆在面前:老师很可疑,甚至和他们就是一伙的!是啊,祁同伟搞得这么大,聪明过人的高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如果不是祁同伟紧急汇报或是求救,老师怎么会让师母不管不顾地打这个电话,请他下棋吃蟹呢?这让他很伤心,他还傻乎乎地扛着一块石头去,希望老师做泰山石敢当呢!侯亮平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老师既不贪财,又不好色,即便酷爱权力,也已位高权重,为什么还要和这伙人搅和在一起?难道还有更大的秘密吗?还有,陈岩石对赵立春难道仅仅是私怨吗?恐怕还有公义和公愤吧?
太阳隐没在厚厚的云层中,初冬的西北风凉飕飕的。侯亮平打了一个寒战。眼下的局势几近透明,必须提防意外。只是他不知道,也说不准,这场意外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又将以什么方式降临……
三十八
高育良知道,巨大的危机来临了。对侯亮平的劝说失败,连吴慧芬打出的亲情牌也没用,情况很严重。祁同伟在电话里焦虑地说,如果再不果断出手,局面将无法收拾。赵立春老书记也来了电话,说儿子赵瑞龙回不了家,只能待在香港,口气悲切,请他想办法。老书记啥代价都肯付,美食城拆迁,政府的补偿款,他已责成赵瑞龙捐出来成立环保基金。老书记的声音里充满做父亲的悲怆,育良,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高育良从没听过老领导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一阵心酸。
然而,下最后决心之际,他还得和祁同伟谈一谈,把这混蛋学生兼部下手上的一副烂牌看个仔细,即便输也输个清楚明白。谈话地点在国际会议中心大厅,这种地方空旷辽阔,不会有录音录像。他和祁同伟一走进大厅,就产生了一种感觉,高大的殿堂将他们映衬得十分渺小。
高育良心情很糟糕,一开口就批评:祁厅长,你有些事情做得很不像话啊,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也都被你安排做了协警,去看守停车场!祁同伟没当回事:哎呀,中国就是个人情社会嘛,咋说我也不能不管乡亲们!高育良说:所以你老婆说我被你蒙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你身上应验了!下一步,你是不是准备把你们村上的野狗全弄到公安局当警犬,吃上一份皇粮啊?祁同伟笑道:高老师,您……您真会开玩笑。高育良脸一拉:开玩笑?祁同伟,你太让我失望了!
祁同伟讷讷说:其实,高老师,我这些年也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