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倒是又没来。
工作忙的人可真好。乔帆头一次发出这种感慨。
陆陆续续和同一组的男性都交谈过,乔帆还是没有特别好感的对象。就像护士的职业在相亲市场上会被贴上适合照顾家中老人的标签一样,幼教也容易被当成必须要生孩子的工具人。况且,她还没有公立园的编制,优势也就只是薪水在业界内比较丰厚而已,偏偏还有一些男性视收入比自己高的女性为仇敌,真是搞不懂。
乔帆不怎么适合做陶艺。
动不动就用力过猛,把整个泥胚弄砸。假如只是纯粹笨手笨脚,或许也能博得一点同情分,然而,乔帆却不由得较起劲来。
以至于到最后,她全程都在专心致志地做瓶瓶罐罐。
当她的手工艺作品终于呈现出杯具的形状时,乔帆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的相亲之旅也已经具备了杯具的模样。
出来跟封梦彤汇报,就连她都跳过爆笑的流程,直接给出了“直女癌吗你”的评价。
离开陶艺教室时,她还接到幼儿园园长的通知。搭班老师要结婚,所以请她帮忙代一段时间的课。
她是步行离开的。
越是不顺利的事,就越容易产生逃避的念头。原本顺手的工作,休息时的娱乐,就因为相亲这一个失败,通通变得索然无味。一路上,乔帆无数次想去家里的洗浴中心,找到正在上班的妈妈直言不讳说“结婚是狗屎”,但又无数次将这种念头掐灭。
她知道,结婚不是狗屎。是狗屎的只是一部分不适合结婚的人,以及不得已要在这群人中挑选结婚对象的她自己。
乔帆往前走,目视前方,一个趔趄,脚就被卡进断裂的排水沟井盖间。
她低下头。
脚腕在混凝土所制造的缝隙间不上不下,正如人生陷入困境当中。
好在她的运动神经阻止了继续踩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双高跟鞋不算贵也不便宜,乔帆试图向上拔,皮肤传来刺痛,但她仍然不管不顾,根本无所谓地继续。
“你在做什么?”他问。
乔帆回过头,看到穿着便装的孟修。
她一怔,恰好竭力维持的重心也倾斜,给了他快步接近的理由。孟修扶着她站好,俯下身去,替她检查了位置,然后才替她把脚腕挪出来。
“你今天不用上班?我看你没来happydog组织的相亲活动。”乔帆说。
孟修的回答也很坦率:“才刚从医院出来。你现在去哪?”
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乔帆却凶巴巴的。倒是孟修,平时的嬉皮笑脸也好,把人揍个半死时的皮笑肉不笑也罢,反正总归是在笑的。
看到他出现,就好像自己一个人闷头烦恼的世界被击碎了一般。
乔帆尴尬地回答:“呃,去幼儿园。”
“你今天不上班。”不是疑问句。
“临时有事。”
“幼儿园在反方向。”他终于用最后一句击败她的嘴硬。
乔帆懒得理他,一个劲埋头往前走,孟修也不再追问,就这么跟在她身后。乔帆试图甩开孟修,绕过几次拐角,途径几片人群,回过头,孟修终于消失在视野,她这才松一口气。
参加广场相亲角是乔帆这辈子最想抹去的回忆,其丢脸程度甚至超过她初中仿照《天使街23号》风格写的日记。
几个阿姨像押犯人上刑场一样热情洋溢按着她坐下了,在场的不仅是相亲的本人,父母代为出席的也比比皆是,当真不知道要结婚的究竟是儿子还是老娘。刚来她就后悔了。
乔帆想走,但马上就有阿姨送来果汁,再想起立,这次音乐响了。众目睽睽下,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
尴尬,痛苦,纠结,“挺过去就行了”的自我安慰,再坐哪怕一秒都会折寿十年起步的崩溃。
他是一个人进来的,大概因为已经开场了的缘故,并没有像她一样遭受过于热情的欢迎。孟修坐下,笑容挑衅地掠过她。
乔帆已经麻木到不觉得这算受辱,仅仅伸出手,笔出食指,然后握拳转了转。
孟修单手撑着侧脸,先敲了敲桌子,指向外面。
乔帆颔首。
孟修笑了笑,回过头。至此,以前中学时才会用的手势信号交流完毕。
主持人在宣布相亲大会流程,孟修突然从桌下踢了一脚,随即起立。还在等待的人群当中,他几乎夺走全场的注意力。需要的时候,他向来很能假装王道形象。
仿佛戏剧演员朗读台词,观众无一不在注视这边。孟修说:“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用目光深情地吻她脸颊。
第16章18心脏在发抖。
伸手用食指示意方向,握拳转了转手是“你怎么在这”的意思。
敲桌,然后示意外面是“要不要跑路”的意思。
点头是“ok”。
但她没有想到,他会从桌底踢她。
乔帆瞠目结舌望着孟修,恰如祝英台偶遇罗密欧,道明寺司撞见查美乐,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作品。
然而,舞台剧开场便值得落幕。
就连久经沙场的主持人也陷入短暂的犹豫,随即才随机应变,斗志昂扬以非常欠揍的播音腔宣布:“哎?哎?哎?这位先生难道是提出了邀请吗?”
孟修仍然微笑着,同时却用只有乔帆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哎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