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两寸三寸,每一寸都优雅锋利光芒毕现。他们情不自禁有了期待,只等待这把刀彻底拔出的一刹,会是何等惊艳。
终于,那一刻来了,众人也因此失神片刻。
刀口那抹艳红,是佳人的红唇是天边的朝霞,是烈日升起的灼灼华彩,全被容纳在这窄而薄的刀刃上,俾睨众生高傲肆自,艳得烫眼艳得狂傲,艳到所有人都骇然惊讶。
他们仿佛置身于混沌天地中,所有事物都被夜色笼罩,朦朦胧胧看不太清。
终于天边有了浅浅一线光明,染红天边割开黑夜。原来割开黑夜的,不是太阳,而是一抹快到看不清的刀光。
艳却冷,锋而利,向着他们头面直直劈来,坚决无情冷漠。
等众人骇然闭眼甚至大叫出声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幻觉。他们仍好端端站在执事殿内,楚衍那把刀终于彻底展露出来。
原来那只是一把刀刃绯红的短刀,格外轻薄锋锐,一望过去,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也正是这样一把刀,让他们惊骇惧怕。那感觉渗入毛发骨骼,久久不能忘怀。
错不了,这就是灵器的威力,自有风骨自有孤傲。它虽不能言语,却用这种方式昭示着存在感,任谁也无法忽略。
陈世杰攥紧的手心中,也出了一层冷汗。他明白,原来苏青云所说全都为真。
楚衍手指一勾,那把刀就漂浮在空中,微微铮鸣作响。
“这把刀叫割昏晓,曾是灵器,可惜位阶下跌,现在只是法器。”楚衍慢条斯理地说,“三十六道禁制,在法器中也算佼佼者。我既有这样一把刀,趁那妖物不备,一刀砍中它要害,就能杀死它。”
秀美少年眼一抬,割昏晓就随之化为一道流利弧线,艳丽张扬地破开虚空。金色大殿也因这一刀有了裂痕,细细的黑色裂纹延展开来,碎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似刀光后拖拽的一条尾巴。
不需正面而对,就能察觉到那刀光该有多可怕。什么皮肤骨骼神识,全都在刀光下瑟瑟发抖,轻易被摧毁轻易被破开,甚至无法阻止其停顿片刻。
谁会这样傻,非要当这冷厉刀光下的尸骨?
拥挤人群不自觉让出一条路,似被分开的潮水。他们敬畏又惊讶地注视着刀光一寸寸向前,已然没了喧嚣话音。
那把刀,是冲着陈世杰去的。众人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齐齐望向那位了不起的世家子弟。
整齐划一的一步,陈世杰身后的修士一哄而散,谁也不愿和他一起陪葬。
什么利益收买畏惧他家世,在此时都是空话。眼看陈世杰要死了,肯和他一同赴死之人,怕是没有几个。
快了,那把刀就快来了。明明它的速度不快,神识稍稍停驻,就能察觉到破空的轨迹,但是却避不开。
似是死亡已在他额头轻吻一下,凉意随之渗透到神魂,所经之处一片寒凉。
不,不,他怎能死在这里?他还年轻,他有远大前程,犯不着和楚衍拼个你死我活。
陈世杰眼珠暴起喘着粗气,他掐个法决,嗡地一声,一件古朴的青铜色法器已将他周身笼罩得毫无缝隙。
能挡住玄器一击的护身法宝,也许有些用处,也许不堪一击,还是不保险。
陈世杰眼疾手快,又拽住一个想要逃跑的修士,硬生生将他拉到自己身前。
有这人阻挡,要死也是他先死。稍缓一刻,陈世杰就能有逃生之机。
不够,还不够!
现在陈世杰只恨,他来前太过疏忽,没带陈家派给他的护卫撑腰,才会被这道小小刀光吓唬住。
被拽住胳膊的修士表情如常,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得诡异,淡定得从容。
修士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他四肢麻木如树木,扎根极深重量太大,弯弯手指都太过费力。
任是谁被当成挡箭牌,都不会心情美妙,没破口大骂都算涵养好。
然而来不及了,那道刀光已然逼近了。艳丽的红色刀刃,在那修士眼中就是死亡的锋芒,轻轻一点穿透阻碍,青铜色光罩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像水晶声音清脆。
完了,他今天被陈世杰害死了。明明修士仍不能动,他眼中却有泪水夺眶而出,是临死前哀嚎与悲哀。
想象中肉身被劈碎的疼痛并没有来,本该命中修士的那道刀光,忽然猛地坠了地,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修士身前一寸。
绯红刀刃就坠落在执事殿的青砖上,轻而易举地将其一分为二,如穿朽木。
细细裂痕延展开来,瞬间崩裂成尘,扬起一阵青雾。紧接着咔吧声不绝于耳,以那名修士为中心,周遭一丈地面尽数碎裂。
朦朦胧胧掀起好大一阵烟尘,片刻后才消失不见。
修士喉结抖动,额头汗珠如雨。他才发现自己又能动了,腿却像面条一般绵软无力,只能瘫坐在地。
一见那秀美少年又望了过来,修士越发害怕。他忙不迭爬走,将那把刀和陈世杰全都暴露在楚衍面前。
陈世杰不是不想再拽住他,而是无法动。尽管他尚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可内心早已慌乱成一锅沸水,各类纷杂念头层出不穷。
还好他还活着,好险他还活着。庆幸过后,又是愤怒。
楚衍居然敢出手,他怎么敢出手?难道他不知道,万一伤到自己,苏青云都护不住他?区区一个练气弟子,他也胆敢恐吓自己!
越想越气,陈世杰狠狠咬着牙,手背青筋四起。
偏偏楚衍还没自觉,他走到陈世杰面前,有些歉意地一低头,“刚才不算,我失了准头,差一点就伤到陈师兄了。不过陈师兄大人有大量,定会原谅我。”
谁要原谅他,他要将楚衍碎尸万段!陈世杰脸部肌肉耸动,好一刻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也许是陈世杰脸色太难看,楚衍摆了摆手,忙不迭替自己辩解道,“我只是为了证明师父说的话,可不是故意吓唬陈师兄。”
“陈师兄就是筑基修士,都差一点被我这一刀伤了。我只用了五成灵气,仍有富余。而且在我正面对付的那妖物之前,我就已偷袭伤了他。妖物伤上加伤,我又是全力以赴,本来就不是公平对决。”
“换成在场诸位,谁有这么一把刀,都能杀了那妖物。”
说罢,楚衍还对陈世杰笑了笑。格外好看的微笑,颊边梨涡昙花一现,仿佛他真是个莽撞天真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