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又骤然一笑,眯细的眼中阴云如潮,“既然那位大能想看我心性如何,我就主动大胆地展现出来,也让他觉得我有些利用价值。想来如此,他应当觉得满意。”
“我要是轻易就死了,岂不辜负大能一片心意。这八个月的繁杂事情,他也会替我挡下来。能清修八个月不问世事,也是我得偿所愿。”
话虽如此,楚衍却啪地一声,将那颗灵石重新扔回桌上。
不甘心,当然是不甘心。凭什么自己生死自由,全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被那人遥遥握紧。
他要自己生,楚衍就不得死。他要楚衍受磨难,自己就无法平稳度日。
谁也并非天生的奴才料子贱骨头。若非逆境磨人慢慢学会低头,一身傲骨也被残酷现实折断,谁能心灰意冷地认了命。
大能选你为棋子,也许有人觉得深感荣幸。可楚衍不是那种能轻易被驯化的人,他有傲骨也有倔强,遇到再大的困境,也别想让他低头半点。
千百世的轮回,虽然磨去了楚衍锋锐的棱角,可他仍是本心未改。不在意的事情可以忍,一涉及尊严自由,楚衍比谁都脾气暴躁,非要抬头质问苍天,不得到答案决不罢休。
其实这种做法不够聪明,难怪魔尊责备自己。
乖顺些的人,就该向自己师门表表忠心。横竖都是自家师父自家门派,先前受的委屈就当考验,灵活些不那么死板,日后自有无尽好处。
但楚衍还是不甘心,他那股高傲气魄始终未被磨灭,强撑起他的脖颈,让他不低头不认输。
夹在两股巨大势力间,稍一放松,就有天大/麻烦。自己的举动的确不够圆滑,楚衍现在想来,他仍然不后悔。
青衣魔修走了两步,面色如冰未见缓和。
楚衍心中也有些忐忑,他刚才的态度十分不客气,简直称得上失礼。
简苍一片好心全为自己打算,因此生气发难也再正常不过,楚衍已然有所准备。
“你知道,本尊与苏青云何处不同?”简苍定身一望,没等楚衍回答,就自顾自地答,“你师父满心全是太上派,而我只在意你一人。”
“我在意你是否受了委屈,会不会觉得难过,更会担心你前途命运怎样。”青衣魔修极罕见地惆怅了,他的话音分外温软,“如果可能,我想让你一生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只要你平安就好,没多高修为,本尊也心甘情愿。”
平时越是冷厉嘴毒的人,说起贴心话来,越会令人颤抖不已。
简苍这等反应,着实令楚衍吃惊。
他根本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敏锐直觉提醒他,再往前一步就是无尽深渊,现在转身就跑,尚有一线生机。
“我不得不前进。若我甘心堕落胸无大志,又怎能助魔尊报仇雪恨?”少年笑了笑,没有不耐唯有坚定,“魔尊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既蠢又笨,怕要辜负魔尊一片好意。”
意料之中的拒绝,简苍并不惊讶。但凡楚衍能低头懂妥协,他都不至于被逼入今日的困苦境地。
的确不该怪楚衍,要怪就怪那视苍生为棋子的人,自以为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殊不知站得越高下场越惨。
他相信楚衍的心性智慧,也看出少年细瘦身躯下蕴藏的莫大潜力。总有一日楚衍会脱困而出腾飞于天,那时鄙视嘲弄他的人,只能呆呆张嘴默然无语。
眼见楚衍还忐忑不安地望着自己,简苍却笑了。笑容惊艳而短暂,足以让时光凝固让微风停驻。
“随你,本尊也信你。”青衣魔修眼神柔和,“本尊亲自选中的人,怎能无傲骨?不管仙道魔道,修士总该有执念有坚持,初心不改坚定如斯,方能成就大能。”
魔尊这样干脆直白地夸奖自己,还是第一次吧?楚衍愣了愣,反倒有些不习惯。
简苍一皱眉,微凉手指又碰了碰楚衍面颊,又轻轻叹息道:“还是这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你怕是胜不过陈世杰。”
刚刚升起的微妙好感,又因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消退了。楚衍也不生气,眉眼一扬笑得开心,“不是还有魔尊么,您见多识广能为非凡,必定比我师父有用多了。”
“用得着的时候才叫魔尊,你当我这么好糊弄?”简苍一抬眉,“怎么,不怪我搬弄是非,挑拨你们师徒俩的关系?”
如此犀利又不留情的回答,还是简苍本人风格。记仇又小心眼,还动不动话语恶毒打击自己,可楚衍竟不生气。
并非之前忍气吞声的自我开解,而是发自内心的宽容。相处这么长时间,足够楚衍看清简苍的本性,也能对他抱有信任。
可两面三刀抨击苏青云的行为,楚衍还是说不出。他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又问简苍:“魔尊大人,灵山大典是什么?我大概能猜出,灵山大典事关重大,否则苏青云也不会以此为筹码,来要挟陈世杰。”
简苍斜了楚衍一眼,勉强接受他避而不谈的态度,“什么都不知道你都敢赌,还真是胆子大。”
“灵山大典十年一次,算是上界比较重要的聚会之一。十年内筑基的修士,不论年龄不分门派,都可聚集在灵山等候筛选。不需夺得头筹,前十名都有丰厚奖励,功法玄器灵石珍宝,随意挑选。”
“只是灵山大典名额稀少,偌大的上界只有一百之数。上等门派各持有四个名额,其余修士就只能靠自己一路筛选拼杀了。能在灵山大典脱颖而出的修士,每每都有大造化,事实也的确如此。”
楚衍想了想,目光狡黠地问:“既是如此,魔尊大人必定是灵山大典前十名,不,必是第一名啊。”
他还算乖觉地恭维简苍,可惜简苍不领情,冷淡漠然地答:“本尊那时闭关修炼,懒得出风头。上界地大物博,有大机缘造化的修士多了去,灵山大典也不能一网打尽。”
“灵山大典还有八个月,你能否筑基都是两说,想得太多徒劳无用。”
楚衍悻悻一低头,还不有些不甘心,小小声嘟囔,“魔尊必定没有夺得头筹,否则早就向我炫耀了。你再敷衍我,我也能听得出。”
自己顶多是说法有些含糊,并不算撒谎,怎么小呆子就自顾自认定他吹牛皮?
简苍有些不高兴,可事有缘由,他也不好解释清楚。大眼瞪小眼望了好一会,着实气氛尴尬,还是门外有人呼唤一句,打破难堪寂静。
“楚师兄,不,敢问楚爷爷可在府内?”那人说这种称呼时,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痛快利落地就能叫爷爷。
如此厚的脸皮,楚衍也觉得惊讶。他刚想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看见没有,这种厚脸皮,你都也学不来。”简苍懒洋洋点评道,“你再修炼千百年,还是暴脾气心胸狭窄,注定不是修奴隶大道之人。”
奴隶大道,魔尊说话还是这般刻薄,楚衍微微一笑。
其实他们俩都已听出,门外之人是谁。可楚衍纹丝不动坐在原地,简苍也收回目光不愿再看一眼,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听见无人理会,那人还不甘心,态度也越发恭敬,“楚爷爷,是我错了。之前我不该嘴欠挑衅您,现在落得如此境地,也是我咎由自取……”
“你不出去?”简苍一抬眉,笑容分外恶劣,“多个孝顺孙子替你跑前跑后,岂不妙哉?”
楚衍一摊手,还真有些无奈,“我早就说过,认不起那种孙子。其实他不来,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爱记仇的小少年还叹息一声,很有些宽宏大量的风度,看得简苍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