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自然是好东西,有多稀罕楚衍也不在意。他接受了少年师祖的好意,至少能再得一个月安稳。
至于与陈世杰一战胜负如何,那就并非他所能掌控的事情了。
不光楚衍这么想,尚殿主说话时也格外干脆,“本尊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心性运气如何。”
“你是聪明人,比你师父师姐强出百倍,本尊看好你。”
聪明人,他倒宁愿自己生来愚笨。看不懂勾心斗角,也不知什么风雨晦暗。
楚衍也不多辩解什么,他拿起那把剑,又冲尚殿主一行礼,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消失。
寂静清冷的亭中,又只剩尚殿主一个人。他漠然无语地看着溪水流淌,手指摩挲着青瓷茶杯,缓缓砸了一口。
他可没有楚衍那份淡定,皱眉吐舌又打寒战,活像个吃不得苦头的孩童。越是为难越要继续,他好大一会才喝完杯中的茶。
尚殿主又翻转杯底,挪远了眯细眼看,直到流不出一滴茶水,这才满意。
“孤雪炎露,这回我可是下了大本钱。”尚殿主不甘心地小声嘟囔,“希望楚衍就是我找的人,不,即便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殿主喃喃自语好一会,唇边忽然涌上一缕笑意。他眼睛晶亮,望向虚无缥缈的天边,“李逸鸣,这一局是我赢了。”
“你又不能时时警惕,终究输给我一筹。”尚殿主伸手,把青瓷茶杯举向天边,“不知这次灵山大典,你会不会去?真想看看你那时的表情啊,必定不是常见的那张冰块脸。”
越说越痛快,尚殿主还餍足地眯起眼睛,活像一只被惯坏的猫咪。
遥远又极近的竹林。圆月之下,高塔之上,白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侧面被月色浸润,弧度美好似是幻象。
白衣人心有灵犀般注视着天边,好一会才移开视线,优雅轻缓地摇了摇头。
*****
楚衍醒时,还未睁开眼睛,就发现有人慌乱地甩开了他的手,又欲盖弥彰地挪了挪身子。
自从筑基之后,楚衍不光神识强韧,五感也格外敏锐。
明明指尖相触的温热感觉还在,衣料细细索索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偏偏那人还不认账,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又醒了。”
想到之前的事情,楚衍就有点想笑。他也明白魔尊别扭脾气,若是他当真笑了出来,简苍就能足足三天不理他。
越是逗弄越是有趣,楚衍还得茫然无措地睁开眼睛,轻轻答一句:“我醒了。”
一问一答间,自有非比寻常的熟稔。
楚衍也免不得有些恍惚。许久以前和简苍暗自交锋的自己可没想到,他们俩也会有这般平和友善的时光。
青衣魔修紧皱的眉宇,这才缓缓松开,“醒了就好,本尊担心你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声谢!”
真是忽如其来的转折,从忧心忡忡到怒气满满,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
简苍故作不快地别过头去,楚衍却瞧见他耳尖绯红,活像一只亲昵凑过来却故意晃着尾巴不理你的猫。
对付魔尊大人如此口是心非的人,有话直说就能让他手足无措。楚衍讨好般凑近些,主动拢住简苍一根手指不放,“多谢魔尊替我担心,我十分开心。”
这点讨好,并不能收买简苍。
魔尊大人明明有了笑意,还得勉力压制住,冷淡又不快地反问:“怎么,你看本尊难过,自己反倒十分开心?”
凶巴巴又冷淡的问话,还带着点幼稚与不甘,让楚衍的心微微一动,似被细软羽毛扫过一般。
真是要命,简直太可爱了,楚衍眼睫一颤。
虽说魔尊模样艳丽风情万种,可看他平时表现,必定不解风情也不懂人事。楚衍同样无经验,可好在他轮回多世,总比简苍强些。
谁知楚衍越是苦心算计,越会被人于不经意打动,溃不成军心思紊乱。
好在慌乱也只是一瞬,楚衍很快又能收敛情绪,笑眯眯地说:“魔尊担心我,就说明你在意我,我当然十分开心。”
“假话。”简苍二话不说冷哼一声,他不为所动的模样,真似看破红尘别无想法。
可他暗中勾住了楚衍伸出的手指,轻轻巧巧地一攥,若有似无的距离,就能让他心满意足。
若是时光就此停驻,不会向前流淌,那该有多好。青衣魔修心中,极罕见地生起了一丝惆怅,淡淡笼在心中,却挥之不散。
他心思惆怅,楚衍可没体会到半点。小少年又主动松开手,不由分说扳过简苍一张脸,仔仔细细地打量。
“别动。”简单两个字,就让简苍浑身僵硬,既是欣喜又有些不快。
不想亲就别撩人,这次他可不会这么上当。楚衍以为本尊是什么人,他养的小猫小狗小兔子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可是堂堂魔尊,名号说出来都能止住小儿夜啼。被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呼来喝去,老熟人见了都会笑话自己。
虽是如此,简苍心中也有一丝毛茸茸的期盼,是小草破土生长的那一缕生机暖意。
这次简苍没闭眼,能清楚看到少年目光专注紧盯着他,纤细手指也落在他眉间摩挲片刻,又很快松开。
不是,终究不是,楚衍有些失落地垂下手。
他见到那白衣人时,就觉得那人眉心火焰印记分外眼熟,好似见过一般。一见简苍才想起来,魔尊眉间印记,与那人分外相似。
相似是相似,也只有颜色一致而已。不管图案还是□□,都全然不同。
火焰印记落在那人眉间,是疏淡出世有仙气。放在魔尊额上,却妖异邪魅动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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