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心机深沉神机妙算,自能得偿所愿。”灰衣修士冷笑了,“眼看师尊就能得偿所愿,我也替你觉得高兴。”
嘲弄的讥讽的话,明晃晃表明苏青云心情不快。
当徒弟的如此顶撞师傅,不管哪位大能都会生气,至少也要将这不够恭敬的徒弟扫地出门。
尚余从不是普通人,他不光懂得如何激怒他人,也对此等尴尬状况,有了十成十的心理准备。
少年殿主轻松地一晃脑袋,仍然觉得有些遗憾,“青云,你就是不够心狠,所以才会处于下风。”
“师尊莫非希望我无所顾忌,放肆地大声责骂您?”
“你要骂就骂,等你骂够了我再继续。”
还是毫无怒气的一句话,真如明月照大江,倒让苏青云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十分难过。
他沉默了好一会,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唯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其实也知道,过去对你有些过分,可我也是没办法啊。”少年殿主拧着眉毛,罕见地有些忧愁,“你不亲近我,其余人也视我为洪水猛兽,对我提防不已。”
“就连我精心培养的楚衍,同样对我不大感激。我为了求他帮我做那件事,不得不向他提出交易,事情结束之后就因果两清,他那时也再不是太上派的人。”
“你看看,我都牺牲到这般地步,他还有何不满意?”
少年殿主连连唉声叹气,他还十分委屈地一吸鼻子,真像只可怜巴巴蹭在主人身边的小兽,眼睛水亮委委屈屈地叫唤一声,再心如铁石的人都会心软。
苏青云想要冷笑,终究还是一抿嘴唇保持静默。
尚余不愧是他师父,修为高超心机深沉。哪怕是挟恩图报这等事情,让他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甚至还能让旁人觉得他实在委屈。
偏偏是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师尊,有传道受业之恩。就如掐住了苏青云的喉管般,随时都可能让他呼吸停止,想要翻脸都力不从心。
许久之后,灰衣修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来冷淡得根本不似他自己,“如果师尊敢告知楚衍实情,只怕我这徒儿会当场叛门而去,哪怕无数人追杀也义无反顾。”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师尊培养小辈给予其机缘,就是为了看他们步入末路。既然许下的承诺绝不会应验,师尊又害怕什么?”
辛辣讽刺的话,像在冰水中浸过的鞭子,抽在空中噼啪作响。
“我只是隐瞒了一点小小的事情,无关紧要。”尚余一眨眼,模样仍是无辜又纯善,“如果楚衍能活着回来,我自然觉得高兴。”
“毕竟是天大的机缘,甚至关乎着天道。不管哪个有野心的小辈,在得知此等消息之后,都会竭尽所能试上一试吧?”
似乎是为了博得徒弟赞同,少年殿主的语气也不那么肯定,犹犹豫豫还带点忐忑,与之前强硬果决的语气截然不同。
“如果师尊早早告诉他们,这机缘十死无生并无出路,想来根本无人愿意去。”
“楚衍害得那陈家小辈修为全无,他一心急就走了绝路,早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横竖都是没有出路,换做是我,就会试一试,没准就能走出一条通天大路。”
如此还不算完,尚余恍然大悟地一点头,又笑盈盈对苏青云说,“仔细算起来,这事你我有份,窈兰也参与了。师门上下三代都不清白,我们都是共犯呢。”
这次苏青云没生气,他甚至想笑。
明明所有事情都是尚余一手策划,他算准了陈家的反应,算准了自己的不甘与怀念,一步步逼得楚衍毫无退路,只能径自向前。
楚衍要么撞得头破血流神魂俱灭,哪怕他侥幸逃出生天,也再无心思与尚余计较往日的恩仇。
身为一个大能修士,居然能如此不要脸地威胁一个小辈,可真让苏青云长了见识。
他甚至觉得,以尚余如此心性智慧,若不能得偿所愿才是怪事。毕竟自己师尊盘算了这么久,密密麻麻的心机都快结成一张蛛网,看似轻而易碎,实际上却能从海底捞出那轮虚幻不存在的月莲。
横竖尚余总有其余选择,他从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人人皆是棋子,也许他自己也不能例外。
“别看师尊现在事事得意,就怕有朝一日自食苦果。”灰衣修士下了断言,征兆不祥令人心头一紧。
“相信我,你看不到为师落魄的那一天。”尚余懒洋洋一点头,眸光凛然一刹,又瞬间软化。
他故意凑近些,在苏青云身边蹭蹭挨挨,真像只亲近人的小兽,“怎么,你很希望为师失败么?”
能将威严委屈可怜凛然诸多情绪收放自如,每一刻露出的都是不同的脸孔,这世间大能怕都没有如此能为。
苏青云确信,他这位了不起的师尊有朝一日不当修士,只在凡间讨生活,最后都能博得好一场荣华富贵。
被自己师尊逼问着表态,让灰衣修士静默了。他稍稍低头,似是已经服软,就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才好,如此才乖,尚余满意地离远些。
他就喜欢掐准了每个人的心思打算,逼得他们身处悬崖边,时刻战战兢兢几欲发作,而后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他们一把,让所有怨气恼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窈兰如此,苏青云也不能例外。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不小心撞上自己吧,谁让他不是个好人呢?
尚余本来都转过头去,他又听到背后的苏青云坚决果断说了四个字,“自然如此。”
真是斩钉截铁的话,一点不像他软弱又纠结的那个徒弟。少年殿主虽然心中诧异,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回过头去,眉尾微扬似在询问。
“我说,我期盼着师尊早些失败,也真心实意地希望楚衍能够活下来。”苏青云还嫌不够,又笑了笑,真像放开所有负担一般,“我前途已定没有指望,只期盼自己的徒弟争气些,替我出一口恶气。”
“荒谬。”少年殿主也在微笑,轻软的两个字从他齿间吐出,自有一种不容否决的意味。
“你没有勇气和我翻脸,便将希望寄托他人,好似水中捞月注定无果。如此懦弱又这般无用,根本不像我的徒弟。难怪你顺利结婴几十年,还是修为停滞,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
“你过去的那个对手,凌烟阁的小修士,现在修为都快超过你。真是没用啦,我可怜的徒弟。”
也许是无所顾忌,也许是肆意恼怒,尚余嘲弄他人时一向不留余地。哪怕面对的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苏青云,亦是如此。
大能发怒,天地自会有所感应。
看不见又无征兆的烈风来了,如刀割面亦催压着万事万物。周遭树木瞬间开裂压低,云层也被搅动得混沌不堪。
苏青云没像之前一样,被师尊两三句话就击倒。他耿直笔挺地站着,纵然承受了莫大压力,还有一种无形气度加诸其身,让他不弯腰也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