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与虎谋皮!
衔芳斋里都是太监,荣华富贵都像空中楼阁昨日朝露,与外面那些根深叶茂的权臣相比,难道威胁会更大吗?除掉了衔芳斋,内阁那些老油条新帝打算怎么对付?瑞和合理怀疑,新帝是被老丈人忽悠了,走了一步臭棋。
瑞和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内阁首辅向新帝许诺,以后会帮他弹压内阁,集中皇权,两人合作的纽带就是德妃,以及今后德妃所生之子。皇后嫁给皇帝十五年只生养过了一个女儿,后宫中其他妃子也只生了女儿没有儿子,公主全都没有养住,偌大后宫现在没有皇子和公主。
新帝承诺,如果德妃产子,即封贵妃,皇子封为太子。
谈得如此合拍,两人合作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将衔芳斋铲除掉。
局势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衔芳斋众人都乱了。
以前衔芳斋还有裴方的势力在与瑞和争夺,现在早就是瑞和一家独大,在衔芳斋他就是一言堂。
“干爹——”
“师傅——”
亲信心腹的儿子与徒弟们欲言又止。
瑞和知道他们的不安。
“我从收下你们时就说过,我们身为阉人,命运如浮萍,想要改变命运,就得抓住机遇,顺势而为。”瑞和冷静地看着他们,“于我而言,先帝对修仙的狂热就是我的机遇,于你们而言,新帝对权柄的掌控欲就是你们这一代太监想要出头的障碍。现在这些请安折子,只会是一个开始,以后我们衔芳斋的势力必定会被步步削弱。”
“干爹,既然您已经有所预料,为何不、不——”兴安急急地问。
瑞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茶盏看着自己这些年培养的心腹,一个个划过他们的眼睛。这些眼睛,有的仍然是全然的沉稳与信赖,有的则是闪烁着野心与甘心。他在心里叹气,柔声说道:“我安排了两条路,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念在我们父子一场,我将这两条路一一说来,你们且听听想要走哪一条。”
对瑞和最忠诚的木栓直接问问:“师傅,这两条路,您想走哪一条?”
看着这些干儿子与徒弟,瑞和摇头:“我先不说我选哪一条。”说完将两条路说了一遍。
一条就是为了维护衔芳斋而努力,朝着权宦之路继续前进。
一条则是退隐出宫,失去所有权势与地位,过普通人的生活。
“前一条路必定艰辛险阻,后一条路……我敢说出这些话,就敢保证平安送你们出宫。你们考虑一下,明晚来告诉我,都去做事吧。”瑞和摆手,徒弟干儿子都走了,只剩下木栓,木栓噗通跪下,哭着问:“师傅,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跟着您。”
瑞和叹着气扶起他:“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带着你的,你这个性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木栓便哭着笑了,重重点头:“我一定要跟着师傅!”
这个计划早就在瑞和彻底掌握衔芳斋时就准备好了,父子一场,他希望其他人也能有好下场。心腹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皇宫,有几个说要跟着瑞和,瑞和想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
在看人这一道,瑞和颇有心得,见他们主意已定便安排下去。说要跟着瑞和的人,一些暂时被瑞和安排出宫了,他对他们说:“我终有一日会出宫的,你们便先到外头等我,好好过日子吧!”
其他人有野心有胆识,瑞和就看着安排,有些势力能交的就交出去,有些地方能安插的就安插他们进去。
衔芳斋迎来了最困难的时候。瑞和不可能任由皇帝打压,于是民间开始传皇帝无法生育的消息,宫中的确有三位公主,但也只有过三位公主,养不到十岁就早夭了。当今都三十岁了,膝下无子无女。在民间,有些普通人家的男子在这个岁数都做祖父了,皇帝却没有半个儿子和养大的女儿,可不是“无子”么?
为什么会这样?是皇帝不贤不德问罪于上天吗?
嘘,可别乱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小心被金鳞卫听见,他们啊可都是破家的祸害呢!
民间议论纷纷,宗室坐不住了。老荣亲王还进宫一趟劝说皇帝,让他“雨露均沾”,好让后宫嫔妃开枝散叶。
如此委婉,新帝也觉得羞耻极了。他并没有专宠某个妃子,从来就是“雨露均沾”。皇后出身不显压不住后宫,他还分了两分心力在后宫,就怕后宫倾轧损伤皇嗣。即便做到如此周全,后宫除了三个公主,再也没有孩子出生,三个公主也早夭,他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他看着荣亲王的眼神带着隐晦的怨恨。这个人是他的生母的亲生父亲,算起来是他的外公,可从宗室这边算,又是他的叔祖。他是如此混乱的血缘关系的产物,午夜梦回时他都觉得自己流着肮脏的血液,很是厌恶自己。
后宫除了三个公主出生过,就再无人怀孕,新晋的妃子,一个怀胎的都没有,更别说被寄予厚望的德妃了。
公主养不住,小小年纪就早夭,太医都说是体弱。新帝暗地里怀疑是自己这个父亲的缘故,却不敢跟太医仔细询问,甚至连让金鳞卫暗自去民间询问知名大夫都不敢。
出身,是他最禁忌最避讳的话题。
现在有人拿他无子这件事来做文章,新帝敏感地觉得是在影射他的身世,背后之人难道知道他的身世,所以在讽刺他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液,所以不配有儿女,不配将自己的血脉传递下去吗?
而知道这件事的人……他的视线落在瑞和身上,眼底波涛涌动。
他动了杀心。
第614章 权宦
新帝眼中的杀意隐晦又暗沉,瑞和假装自己看不出来,也表现得坦坦荡荡,好像皇帝无法生育的消息不是他让人传的一样。
他从动手之前就料得到,以新帝的多疑一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若是没有怀疑,瑞和就当给皇帝添堵,若是怀疑了他也不怕,就当是给皇帝的警告!
既然做了奸宦,他就不怕担这个名声,何必不落实了去呢?
好让皇帝知道,这才是奸宦,要是想硬刚,那便来战,看谁的损失大!瓦片与美玉相撞,担心害怕的从来不是瓦片。
“师傅,陛下会不会——”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兴安有些担心地问,手往脖子上一滑做了个灭口的姿势。
“会又如何?我从来不怕这个,若是露怯的话,早在这前面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就已经成功了。”
现在的新帝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皇帝了,当年在马车里怯怯地握着碎糕点说要给娘吃的欢欢,早就消失不见了。好在他做事喜欢未雨绸缪,早在将欢欢偷渡进宫之时,就给在老家的闵侍郎去信,几年过去,闵侍郎已经隐姓埋名在西南扎根十几年了。
新帝做太子这二十年里,瑞和知道太子有去找过闵侍郎,不过一无所获。即便现在太子已经是皇帝,又培养起足够托付此等要事的心腹,当年经手过欢欢那件事的人以及痕迹早就消失无踪了。
除了他与兴安。
“你若是害怕,可以先出宫。”瑞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