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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彧回到客栈就将自己已经摊开的日用品和衣物收回了行李箱里。张祁让服务生准备了一些餐后水果,打开门只看到那个男人跪坐在地上忙碌的背影。
他的骨气就像是他瘦削的肩膀,显露在人外,看着却又那么孤单。
他已经装好了自带的毛巾、牙刷,还有永远跟着他的那件最柔软的丝绸睡衣。
张祁立刻上去握住了他的手:“你要走?”
代彧皱眉,他的手从那人手中抽了出来,继续收拾衣物:“嗯……我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
“为什么?”张祁问:“因为他么?”
代彧屏息,他不说话,却又像是用沉默回答了一切。
空气中瞬间尴尬了下来。
“你不是说已经准备忘了他了么?”张祁环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道:“小彧,你是跟我来这儿过年的,跟我来度假的。他只是一个意外,不要让他破坏我们这次的旅行好么?”
他对代彧是怀有期待的。张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治愈林舟越留给代彧的伤痛,但他却知道自己也是个合格的情人,如果这次的旅行顺利,他更希望代彧能早点走出来。
代彧抬头,却瞥见他的那双眼,温柔却似是有着一丝祈求。
是的,张祁永远是那个等待的人,如果这样辜负他,那此行就没有意义了。
难道他还要活在那个人的阴影里么?
代彧缓缓地放下整理衣物的手,静默地点了点头:“好……”
“那我们明天去滑雪,然后按计划来,过年那天这里会有烟火大会,我们一起看烟火,然后……可以一起去泡温泉。”
“嗯……”
他回答的简单,只有一个单音节的字符。
张祁却明显能感觉到,林舟越的出现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那人不过是个提线木偶,张祁说一句,他应和着点头罢了。
“小彧……小彧,你听我说——”他捉住代彧的手,宽大的手温暖地包裹着他纤长的手指:“我们可以慢慢来,没关系。从今以后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我会在你心里占据一个更大的位置,好么?”
代彧微微蹙眉,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脑子里只要想到林舟越那张成熟之中已经没有任何青涩的脸,他在风雪中孤寂的那双棕黄色的眼睛,他垂落在身体两侧似是没有生命的手,他手上白色的绷带,和绷带上渗出的深红色的血液……
每一副画面都刺痛着他的眼睛,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就像是过电影一样,一幕接着一幕。
还有他的声音。
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那声音太熟悉了,占据他生命中所有的热爱和情感,就像是恶魔在他耳边低语。曾经说过的情话有多甜,现在的那一句一句的“我错了……原谅我……”就有多痛。
那窒息的痛感快要将他撕裂,针扎一般地刺在他的胸口。
为什么……
难道林舟越把他当个木头么?难道不知道他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难受得想死么?
“张祁……”代彧只是叫出张祁的名字就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嘴唇轻颤,轻喘了一声:“对不起……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张祁想说什么,却看到他抬头时候那张苍白的脸。
有些话卡在嘴边也全然说不出口了。
“嗯……我叫服务生拿了点水果,放在这儿,你记得吃。”
代彧手攥着自己带来的衣服,手中捏出了几朵衣褶花。
……
第二天下午代彧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整整一个上午都没什么胃口,只吃了点水果。眼下又是一圈的乌青色,似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张祁见到他,就搂着他的肩膀带去了客栈的食堂吃东西。
代彧也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草草地夹了几口,脸上挂着一丝挤出来的微笑,牵强,却又让人心疼。
张祁知道,他被林舟越伤得太深了,这不是他一两句话就可以安慰的。
张祁想要让杨怀远帮他预约个心理医生,如果说自己没办法解开他的心结,那专业人士说不定可以。
他当下就跟杨怀远发了微信,让杨怀远帮忙安排。
“张祁,晚上去哪看烟火?”
张祁正在跟杨怀远发消息,听到代彧跟他说话,立即就来了兴致。
“在滑雪场旁边,那有个湖叫情人湖,冬天会冻上冰。这儿的村民会在每年的除夕在情人湖旁边放烟花。也算是旅游景点宣传吧,据说只要在情人湖边上许愿,就能一生一世在一起。所以这儿每年来过节的情侣很多。”
代彧听着,突然脑子里又一闪而过一个画面。
画面中的两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情缘树下,树上挂着木质的姻缘牌,飘着红色的缎带,灯光下就如同红霞一般。
那少年带着青涩的笑容,爬在栏杆上挂姻缘牌,说着笑着,满眼的春光无限。
代彧猛然闭眼,他用手按住太阳穴,却怎么都丢
', ' ')('不掉脑子里的回忆。
张祁瞧他好像有些精神恍惚,绕着桌子到代彧的身边:“小彧……你没事吧?”
“嗯……就是想到了一些……难过的事。”
张祁立即说道:“这样吧,我们吃完东西就去,先去外面转转,然后买点你喜欢的东西,如果你想去的话,可以先去滑雪场。”
“嗯,你安排吧。”
张祁发现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心里更加烦闷。
午饭过后,张祁站在自己房间的廊檐下面打了通电话。
他只是一时兴起,随即拨通了那个仅仅打过他一次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对面那人似是守着手机等着,立刻接通。
“喂?”
“喂!”
张祁被他那声音吼得耳膜发疼:“你还在Z市的景区么?”
林舟越听这声音来者不善,他正在排查景区内的酒店,一个一个挨着找代彧,中午的时候他已经跑了二十多家酒店了。这会儿他正趴在酒店前台跟经理对线,接到电话不由得虎躯一震。
“我在,彧哥呢?!他在哪?!”
张祁根本不想跟他废话那么多,说道:“我警告你快点离开Z市。他根本不想看到你。”
林舟越一听便怒道:“张祁,我他妈是看在代彧的面子上,跟你客气两句就他妈的蹬鼻子上脸了?!”
张祁早已料到林舟越绝对是这样嗔怒的态度,不过他却从容不迫:“我不想跟你说那么多,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作孽把别人伤害得有多深。我早就提醒过你——”
“彧哥?!彧哥他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轮不到你关心爱护。”
林舟越怎么能不后悔,他早就后悔了。自他跟张祁在祁远电视台里对峙那天,张祁就警告过他,跟昌宏集团董事长女儿任晶晶在一起还玩弄代彧的感情,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林舟越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后果,他自食苦果,每天都在后悔,简直想要回到过去把以前那个林舟越揍一顿。
他怎么这么瞎呢!
“张祁,我不会走的,我会把他抢回来,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张祁觉得林舟越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他治不好代彧,却也拿林舟越束手无策。
“他不想见你,他自从医院出来之后就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还不明白么?”
林舟越的心脏“咯噔”一声。
“我……我……”他吭哧了半天,抿唇说道:“他是我的,你曾经也跟他好过,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怎么会后来又跟我在一起?!更何况,你早就知道我跟任晶晶的事,却一直不告诉他,你又是什么目的?”
张祁没想过会被林舟越反将一军。
男人原本沉着冷静,却也临时变了阵脚。
这小子果然大有长进。
张祁冷笑一声:“我当初因为爱护他,所以不愿意从自己嘴里说出你干的那些事,怎么说也只能是个善意的谎言吧,你却是始作俑者,我跟你可比不了。”
“你——”
“时间不早了,我跟小彧去泡温泉了,就我们两个。”
“张祁!张祁!你他妈敢动他!我杀了你!!我一定会——”
张祁听着电话那头的咆哮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林舟越混小子狂吼的模样想象着却又有些好笑。
他冷不防地摁了电话。
“张祁,我们走吧,我收拾好了。”代彧从门口探出头来。
张祁立刻收了脸上的轻笑,迎上前去。
代彧穿着微微宽大的棉袄,据说到了滑雪场再租运动服护目镜和滑雪板也可以,他就没有上装备。
张祁从衣架上将那件黄红条纹的围巾绕在代彧的脖子上,又用温热的手碰了碰他细嫩的脖颈。
代彧眼睫微颤,抬头看他。这还是代彧第一次穿棉袄,裹得像个北极熊,却意外的可爱。
“走吧。”
“嗯。”
两个人玩了半晌,傍晚六点多,滑雪道的缆车走最后一班,众多的情侣都乘着缆车从雪山的山腰回村子。
林舟越找到最后一家客栈,据里面的保洁阿姨说,有两个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的客人下午的时候去了滑雪场,跟柜台联系了给优惠的滑雪器具店。
林舟越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滑雪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远边天际只剩下淡红色的落日余晖,闪耀在莹莹白雪上,灰蒙蒙的天地间天空的星星却繁密得数不清。
树林边便是情人湖。那湖边上已经凑满了人,密集的人群黑压压地围在边上。这个湖不大,水面上已经封冻了一层冰,岸边树上挂着火红的灯笼,巨大的钟表立在湖边,撞钟人则穿着一件夹袄,光着膀子站钟表旁。
湖对岸是一片旷野,已经有人在准备监察最后的烟火大会的道具了。
张祁给代彧买了炒年糕和糖人,虽说都是小
', ' ')('玩意,可那人的脸上明显有了些笑意。
晚上十点,烟火大会在众人的哄闹和嬉笑中开始了。
彩色的烟花绽放在空中如同绚烂的绣球花,一个一个地先是火红再是淡紫,迅速地燃烧着生命。“轰轰——”地几声巨响,场面热闹非凡。金色的烟花如同流金瀑布,从高空中垂落。红色的图案,字体,一个个地燃放在空中,寓意新的一年喜结良缘。
代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瞳孔中似是绽放着万花筒,白皙的皮肤似是上了层釉,美丽得不可方物。
张祁不自觉地握住了那男人垂落在身旁冰凉的手。
“小彧,可以再叫我一次那个名字吗?”
“轰——”
他的声音被烟花盖过,代彧没听清楚,朝张祁身边凑了凑:“你说什么?”
张祁笑道:“我们上次在滑雪用品店,你叫了我‘祁哥’,能再叫一次么?”
当时代彧完全是为了气林舟越,表示自己跟张祁的亲密身份而已,可是这次……
红色的绚烂烟花在空中燃起,点亮整个夜晚。流萤般的火焰点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
代彧握在他手心的手颤抖了一下。
“祁哥……”
张祁面带淡笑,微闭上了眼睛,似是许愿:“如果这个情人湖真的有用的话,我希望能跟小彧一直在一起。”
代彧有些害羞,却没有松开他的手。
“嗯……”
远处的两个人似是浓情蜜意,手拉着手,看着面前的烟火。
还有一个人,似是癫狂地在人群里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长相清冷的男人。他见到相似的背影就拽着对方的袖子,直到看清了脸才发现认错了人。
循环往复,“轰”的一声烟花巨响,空中的心形烟花洒落在众人的身上。而他却带着满是鲜血的手,一遍一遍地找,一遍一遍地问,直到雪花再一次落下,落上了他的肩头。
已经十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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