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已经做好了无数准备,然而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还是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于思远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妥,招呼人坐下后打开了窗户透气,又将垃圾倒了,才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放在茶几上:“说吧。”
蒋秋桐条件反射般皱眉:“刚才喝了红的,现在又喝啤的?你不头疼?”
于思远扔了一罐给他,又扔了一罐给纪峣,闻言自嘲道:“我怕我不喝,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
纪峣握紧手里的啤酒,脸色很平静:“其实没多长,也就几句话的事。”
他冲于思远笑了笑——他居然还有脸笑得出来:“思远,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是a大商学院的大三生,画画是兴趣,不是专业,我的真名叫纪峣,风纪的纪,不是季节的季。之所以这么编,是怕到时候分手以后,你找我麻烦——抱歉,我一开始跟你在一起,就没想过认真。”
于思远奇异地冷静,他握着啤酒瓶,像是忘了喝。隔了一会儿,才哑声问:“……假的?”
纪峣又笑了一下:“假的。”
他看向蒋秋桐。
“至于蒋哥……”他暗淡的眼睛像是被点燃的烛火,越来越明亮,“蒋哥是我的任课老师,上学期他转到我的学校,我见他好看就掰弯了他,瞒下你的事情跟他在一起了。结果没想到你们俩是表兄弟,我被抓了个现行。”
他越说越流利,越说越自然:“刚才我知道你表哥就是蒋哥以后吓坏了,去厕所冷静了一下,本来想逃,结果蒋哥已经来了,我就打电话给他,先把他稳住再说。”
他一摊手,叹气:“没想到还是被你看穿了——我骗了你,真是对不起啊。”又转过头,冲蒋秋桐点了点头,“也对不起蒋哥。”
最后,他咬着牙根,往自己身上一指:“我知道自己干了畜牲事儿,你们要打要骂,还是要其它怎么着,我活该受着,绝不还手。”
——纪峣又一次穿上了已经卸下的外衣,重新变成了那个嬉皮笑脸,滑不溜手的小骗子。
于思远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事情没像最坏的方向滑去——他哥和纪峣不是在知道的情况下,故意背着他给他戴绿帽的。
然而也足够糟糕——虽然他哥不知道,可纪峣却是在有了自己以后,还去故意勾引的老师。
为什么?
他对纪峣还不够好么?
他脑袋痛得厉害,思绪纷乱如麻,深吸了口气后,按住自己青筋暴突的太阳穴,竭力平静道:“你说的是真的?”他回头,看向蒋秋桐,目光恳求,“哥,他说的是真的么?”
纪峣也转过脸来,两双眼睛都紧紧盯着他,蒋秋桐僵坐在那,像根木头。
他听出了纪峣的言外之意——你们兄弟什么错都没有,恶心事都是我干的,我全认了,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兄弟关系,要报复就冲我来,我全都认。
刚才通过两人的对话,以及之前于思远跟他说过的,关于他那位心上人的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蒋秋桐完完全全,推断出事情的始末来。
纪峣说谎了么?
没有。
他知道。
他……他当然知道,自己和于思远何其无辜。
当然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纪峣。
当然知道,纪峣干出了这种事,活该受点教训。
可是……
蒋秋桐闭了闭眼:“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补充几个我知道的事,小远你看着办。”
“第一点,纪峣不喜欢我,我们当初在一起的原因是猎奇——我不否认我们有肉体关系,但除了这个,我跟纪峣之间一无所有。”
“第二点,我的确上个学期就跟他认识了,不过在一起,是在期末左右的时候,并且寒假时只打过一个电话,其它根本没联系。”
“第三点,我回家之前,我们正准备分手。”
“!!!”
纪峣猛地抬头,震惊地望向他。
蒋秋桐扯了扯嘴角,权当没看见。他向于思远点点头:“我说完了。”
然后起身,走向阳台。
“哥,你干嘛去?”于思远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叫住蒋秋桐,此刻这个男人敏感极了,也脆弱极了,“你在为纪峣说好话?”
蒋秋桐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看起来一贯的冷淡,一贯的不食人间烟火:“没说好话——我干嘛给一个人渣说好话——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就是个路过的局外人,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既然话已经说完,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吧——我去抽根烟。”
他看起来这么冷漠,这么无所谓,好像全不在意,然而于思远和纪峣都晓得,他撇清关系,不过是为了让纪峣责任轻些,让于思远心里好受些罢了。
——蒋秋桐从来都很从容理智。
他冷静地想,他这么做,不是因为心疼纪峣,想要为纪峣开脱——他又不是圣父。
他只是……只是不忍心……不忍心于思远跟纪峣分手。
夫妻两人在一起还有耐不住出轨的时候,这件事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性质和异地出轨差不多,只是出轨对象严重有点麻烦。
那么他身为出轨对象,把梯子搭好,后路修通,小远想下来也好,不想下来也好,选择权在他的手里。
如果小远选择原谅纪峣,那么有了他的这番话,纪峣也不过是一时没把持住,色迷心窍,只要保证不再犯,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只要以后他注意避嫌就好。
如果小远不原谅纪峣,那他就三缄其口,这样就保住了小远的面子,不会再往对方伤口上撒盐。
至于他自己……
蒋秋桐叼着烟,掏出打火机,试着打了好几次,然而手一直在抖,根本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