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很安静,胸膛规律的起伏显示他刚刚进入了稳定的睡眠。徐子敬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看着叶昔摘掉了呼吸面罩还有些苍白的脸,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叶昔睡着,看上去很平静。徐子敬意识到他很久没有看到叶昔睡着的样子了。军校毕业分道扬镳,他进了零三几乎就失去了过往的所有联系,而同徐子修的寥寥几次见面,两个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叶昔”这个名字。他们“在一起”最长的时段,大约便是这次行动了。
他今天有很多很充足的时间,足够他只是坐在这儿,看着叶昔睡着的模样。大概是之前的谈话耗费了太多精力,叶昔睡得挺沉。他们上一次分别是在寒冷的俄罗斯,在夜晚的火光和爆炸声里,他看着那人血流如注地被抬上救护车,而冻得冷冰冰的手铐在自己腕子上几乎使血液凝结。然后是长时间的分隔,从一个审讯室换到另一个,从一家医院换到另一家。
徐子敬眯起眼睛,那人的眉眼清晰到不真实。这么多血火生死,他们竟然都还活着。
恍如隔世。
然后男人轻轻地笑起来。这些都不是幻觉,只是这中间,隔了太多的杀戮鲜血,山水长途,隔了太多的,隐忍和痛楚。
不是幻觉。我们只是——
好久不见了呢,叶昔。
叶昔睁开眼睛的时候徐子敬正在慢条斯理地削一只苹果,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地抖掉刀尖上长长的一溜果皮。——他的手一直很稳。叶昔很奇怪这居然是自己在这么长时间以后重新看到徐子敬是第一个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
而他也这样说了。
徐子敬便笑了起来:“我可很会削苹果。”好像在夸耀着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他朝叶昔做了个鬼脸。
叶昔也淡淡地笑了,他清了清嗓子,想让声音显得更加清楚有力一些,“好久不见。”
徐子敬歪了下脑袋,然后挺严肃地向叶昔点了点头,算作是回应。他切下一块苹果向叶昔示意,对方微笑一下,有点别扭地抬起手。
徐子敬把插着果肉的刀子往后一撤,另一只手按住了叶昔的胳膊:“病号可以享受更好的待遇,叶处长。”
他将果肉喂进叶昔嘴里,然后露出一个毫无杂质的笑容来。
叶昔愣了一下。他一时忘了自己嘴里的苹果想要说话,在毫无意义地发出了几个含糊的音节以后终于放弃似地咀嚼起口中的果肉。
徐子敬耸了耸肩膀,毫不客气地在手中剩下的一大半苹果上咬了一口。
果汁的清甜让干渴刺痛的喉咙得到了不少慰藉,叶昔看着徐子敬吭哧吭哧地把半个苹果啃得汁水四溅,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犹豫着停下。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徐子敬微微眯起眼睛,他看上去特别专注地吃着苹果,目光却贪婪地在叶昔脸上流连。难得见到这个人犹豫的样子,就好像在一瞬间褪去了平日里理智冷静的外壳,露出过分柔软的芯子。
他等着叶昔开口。
“你在这呆了多久?”
徐子敬倒没想到叶昔会问这么个问题,耸了耸肩膀:“俩钟头吧。”
叶昔微微挑起眉梢。这个表情让徐子敬无奈地笑了起来,即使是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也带着那么股子凛然。他笑道:“我今天空得很,一整天都在这儿。”然后嬉皮笑脸地添上一句请示:“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