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这……”
陈柔左手微敛右袖,白嫩如雪的藕节臂伸进箱中,取出一张字条。
字条上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把花猫脸擦干净。
陈柔将字条卷起收好,哼笑一声,重新在镜前坐下,道:“雁书,帮我梳妆。”
谢蓉蓉已经换好了一身桃花烟罗裙,侍女抱着紫檀螺钿蝶戏水琵琶立在她身后。
“陈七姑娘呢?是否该叫人去催催?”
宴会上的乐舞还在继续,中央坐着一个弹箜篌的姑娘,她素手芊芊,一双灵巧的手拨弄着箜篌,声声入耳绝妙。
有人凝神细听,有人小声交谈。
三皇子一双眼睛望着她,只见她低眉敛目,说不尽的楚楚动人,不由得心痒难耐,忍不住道:“这箜篌女子倒是比那陈七姑娘更娇美几分。”
他这一话说出来,却没见身旁人回音,更是发现周围的声音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见小声的交谈,屋内只留下风声,以及那清脆动人的箜篌声。
三皇子李郜正觉奇怪,他转过身,却见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踏着莲步缓缓走来。
但见她乌发雪肤,樱唇粉腮,一双水杏眸似春水潋滟,额心梅花印,梳着飞仙髻,满头珠翠金步摇,行走时一步一摇。
她的容貌明艳绝伦,一如牡丹花开,艳压群芳。
李郜并不喜欢这样富贵逼人的女子长相,却也不得不承认一句: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她一出现,便是之前弹箜篌的那个姑娘,清丽容颜也跟着暗淡几分。
四下一应舞姬美人,全都成了绿叶陪衬。
当真是国色天香。
谢蓉蓉的脸色不太好看,冷着脸从侍女手中接过琵琶,拖长了声音道:“陈七姑娘,可是准备好了?”
说罢,她的手指在琵琶弦上翻转翩飞几瞬,清脆悦耳的珠玉琵琶声跳动,叫醒了仍在惊艳失神中的众人。
陈柔的目光在箜篌姑娘的身上一停,颔首道:“谢姑娘,我们开始吧。”
“好,爽快,你我二人共弹一曲定风波。”
《定风波》是一首抑扬顿挫转折频繁的曲子,韵律复杂,乍起,乍惊,乍急,乍停。
两人同时拨弄琵琶弦,只听得弦音流转,风波起。
陈柔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琵琶,却又觉得那琵琶似乎在脑海里弹奏过无数遍,除却一开始的生疏,双手越发灵动如飞。
听了陈柔的琴音,谢蓉蓉嘴角一扬,心想不过如此,她笑着拨弄琵琶弦,弹出来的曲意气势渐盛,势必要将另一道曲音压下。
陈柔察觉到她的来势汹汹,她怀抱着琵琶,却是不忧不惧,看着席间的锦衣少年郎,眼前猛然跳出无数画面。
年轻的太后垂帘听政,骁勇善战的将军立于殿前,眼前珠帘晃动,那人身影绰绰。
“传太后懿旨,今幽州、河东节度使,左武卫大将军戚戎骁勇善战,北御敌寇,南平叛乱,立下不世之功,赐封为定北王。”
……
一个女子短短的一生如梦浮现。
不是锦衣香闺,懒起画峨眉,是夙兴夜寐,青灯黄卷,独对西窗月。
十二载垂帘听政,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
她的胸中顿生出豪情万丈,任这世上云诡波谲,风波险恶又如何?
手中琵琶弦急转,声声似急雨,似云涛翻滚,似山摇地动,声势骇人至极。
谢蓉蓉心口一慌,听着身边人弹出的曲音,却觉得那不是曲子,更像是一道道来自四面八方的质问:谁人敢去定风波?
谁人敢去定风波?
谁人敢去定风波?
……
我……敢,不——
一瞬间的迟疑如排山倒海般将她压垮,谢蓉蓉手下连连失误,铮——铮——
她浑然跟不上曲调,一时愣在了当场,只听得那扫弦声越发高昂。
陈柔抱着琵琶,双手翩飞,捻拢弹拨,于高昂处急停又起,弦声阵阵倾泻而出。
曲终停,风波止。
全场鸦雀无声。
“砰!!!”
琵琶落地,弦断鼓裂,谢蓉蓉摔琴而走。
长乐公主叹了一口气,叫人来收拾地上的残骸。
楚公子摇头道:“今日还真有个相形见绌的故事要流传出去。”
“陈七姑娘当真一曲名动长安,在下佩服。”
“小侯爷的话果然不能信!”
周珏看向那位怀抱琵琶,却是灿如朝霞,贵若牡丹的女子,只觉得心神一晃,为之倾倒。
三皇子李郜将杯盏拿在手中把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柔,笑着出声道:“陈七姑娘姿容绝色,这身打扮更是聘聘袅袅,男人见之,色而妄动,真是个天生尤物。”
陈徴震怒道:“三皇子慎言!”
这些话,实在是太过轻薄。
原本一直静默的五皇子李瀚出声道:“三皇兄,你怎么能如此形容一个高门贵女。”
陈徴的脸色更加难看。
“开个玩笑嘛,你们这些人啊,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玩。”三皇子李郜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示意一旁的舞姬给自己倒酒。
显然他并不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一回事,他竟将一个贵女戏作玩物。
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恐怕外人并不在意什么琵琶曲,更喜欢流传三皇子的亵渎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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