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眼,坐起身来,在短暂的迷茫后,反应过来他是做了个什么梦,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
看来,是白日里被顾磐磐那般要求解毒,留下的影响。
他沉默地坐了片刻,随即道:“来人。”
今晚值夜的内侍立即躬身进屋,他还以为是皇帝醒来要饮水。就道:“皇上。”
岂知听隋祉玉慢慢道:“去,叫顾女医过来——”
还好不算太晚。但今晚不是在禁中,他知道顾磐磐今晚没住在太后那边,就住在离他不算远的紫苏阁。是隋祐恒的住处分了一间给她。
顾磐磐果然披星戴月,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她进了屋里,就见皇帝穿着雪白中衣中裤,墨色的长发完全解开,披拂在身后,鬓若刀裁,眉眼入画。
顾磐磐心想,这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就算没有任何华服绶佩,光看这外表,皇上更是自带着一股仙气。
可惜那神色,那乌沉沉的眼神,硬生生让这仙气变成了寒气。
“皇上怎么了?”顾磐磐入内就问:“是哪里不舒服么?”总是要很难受,才会大晚上把人叫来吧?否则,就算她是女医,这也太磨人了。
岂知,隋祉玉却是说:“朕方才做了一个梦。”
顾磐磐微怔:“皇上做了什么梦?噩梦?”
她没想到,心志如帝王强大,居然也会做噩梦。做噩梦的原因很多,但皇上的话,多半是为国事太劳心,那应该是需要安神罢?
她就说:“可否为皇上请脉?”
隋祉玉坐在榻旁,伸出手来。
“皇上的气血……”顾磐磐一摸这个脉象,面露诧异,见皇帝阳气亢奋,气血如沸,倒不像是做了噩梦,她有点儿怀疑,更像是……
隋祉玉不动声色,看着垂着眼睫专心为自己诊断的少女,故意问:“顾磐磐,朕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隋·情场失忆,赌场得意·祉玉。
第28章
听到皇帝的问题,顾磐磐觉得,年轻女医为男子诊视,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她还没给男子看过这方面的毛病,以后也不打算看这类。
她就委婉发问:“皇上先前,可有服用过鹿血酒,或是这一类的酒?”
隋祉玉轻哂,倾身略微向前,靠近她一些,问:“顾磐磐,你觉得,朕需要那东西?”
皇帝的突然前倾,让顾磐磐有种压迫感,她自是回答:“皇上不需要!我的意思,就是提醒,皇上可千万别碰那些。”
她才又问:“皇上先前,做的不是噩梦吧?而是……”她斟酌一下,说:“而是襄王神女会巫山之梦?”
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面对的又是个年轻男人,还是用词含蓄。而且白嫩的耳朵尖,已染上了红色。
隋祉玉心里被她这句襄王神女会巫山给弄得好笑,可他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目光盯着顾磐磐那小小的变红的耳朵,淡淡问:“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顾磐磐听着皇帝这比平时更沙哑低沉的嗓音,却突然想到,不对啊。就算皇上做了那方面的梦,可从内侍去她那里,再到她过来,怎么也得有一盏茶时间罢。
皇上的寝殿里是淡而暖的柏子帐中香,这本就是宁神的,没有催情的作用。可从她的判断来说,皇上还处于很想……的状态,就是说,从他做完梦,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竟然越想越冲动……!
这皇上的反差怎这样大。若看外表,实是天姿玉色,又高高在上,尤其是现在他穿着一身雪白,给人的感觉更是如月之昭昭,不容肖想啊。
实际却是,精力这般强盛,欲望这般强烈。
可想想也正常,毕竟他是这样的年纪。
而且,据她的了解,从她入南药房这段时间,皇上是没有召人侍寝的。这个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吧。
不过,对于皇上幸御女子的记录,她只能查看到七日以内。
虽然她也能查看过去,但是,那要在皇帝的身体出现病症的情况下,经太医院院使大人的批准,才可以查阅。所以,顾磐磐也不知皇帝上回召幸嫔妃是何时。
顾磐磐的眼睛不敢往皇帝的腰腹扫,就说:“皇上,可需让罗总管,为皇上请一位娘娘过来?”
隋祉玉听了这话,面色更沉两分,他见顾磐磐的神色不似作伪,是真要去请妃嫔的意思,心下微微疑惑。她多次作态,不就是为引诱他?
可见,小姑娘的道行,比他从前想的高得多。
他冷沉沉道:“朕不舒服,当然是找你,娘娘们会治病么?”
“……”顾磐磐小嘴嚅了嚅,就挤出两个字:“可是……”
可是皇上没病,皇上就是太久没有房事,想做那种事罢。她当然说不出,皇上您没病,您思春呢!这种事情她又没法立即解决。
“朕不管。你怎么给朕治好,让朕舒服了。你看着办。”隋祉玉道。
顾磐磐闻言,双眉为难蹙起,她觉得,皇帝还有一句没说,否则就治你的罪。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顾磐磐想着,要不请三个老太医来一起讨论这事儿?
她就直说:“皇上,我……学医还不够精,还需要再学习,磨砺,多向太医院的前辈们请教,才能为皇上解决这个问题。”
她没有说谎,也不是因尴尬羞赧而推脱,她过去真对这方面没有研习,也不敢胡乱给出建议。
太医院的前辈?……
隋祉玉很清楚,顾磐磐向太医院哪个前辈请教得最多。除了邢燕承还有谁。
他便笑笑说:“你敢拿这个,去向其他太医讨教试试。”
皇上虽然在笑,顾磐磐却有谨慎的自觉,自是答:“是,皇上,那我自己下去,找书翻一翻。”
见顾磐磐还杵在原地,完全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可那天,她不是连给他诊个脉都要挠他手心?
隋祉玉便挪开视线,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了,只道:“退下吧。”
他叫她来,原也不是要做个什么,不过是他的梦里还从未这般被女子惊扰过,惊扰之后,醒来还发现是场梦。
心里很不爽利,这便叫了今日在身中媚药之下对他诸般骚扰的罪魁祸首。
谁知道,把顾磐磐叫过来,看到她那副划清界限的贞烈模样,更不舒服了。这自是赶紧让她退下。
顾磐磐也听出皇上这句平平淡淡的“退下吧”,里面是带着不满的。可她却如蒙大赦,道:“是,皇上。”
回到自己住的紫苏阁,顾磐磐心是仍忐忑。她也不是一点异样感觉也没有的,皇上为何不召见别的太医,偏偏召见她呢。
是她的医术格外精深吗?那显然不是的。
顾磐磐先前实在担忧,皇帝那种状态之下,万一直接说:何必那样远去找妃嫔,就你吧?
想到这里,顾磐磐心跳愈发地快,强烈得似要从嗓子口蹦出来般。她赶紧从桌上的紫砂提壶里,倒了些清水出来喝,慢慢才平复了心跳。
但是她知道,她在这里想再多也没用,那人是皇帝。还是该睡便先睡吧。
——
皇帝身边的消息,太皇太后是打听不到的,铁桶一片,都是皇帝自己的人。只能从隋祐恒处,了解顾磐磐的行踪。
顾磐磐夜里又被皇帝传召,自然有隋祐恒身边的人禀报太皇太后知晓。
第二日清晨,岳岚给太皇太后梳头的时候,便问:“娘娘,您说,磐磐到底侍过寝了么?彤史倒是未记载。”
太皇太后幽幽道:“那还用问?旁人不了解皇帝,哀家了解。他是做什么都有目的之人,把顾磐磐弄去乾极殿值夜做女医,不就是瞧上她了?”拿这小姑娘满足私欲呢。
也是那女孩生得太美,若是再早出生个几年,乔贵太妃当时可不能一人独宠。想到乔贵太妃,太皇太后又暗暗生恨。
岳岚道:“可皇上,这样要了磐磐,彤史又不记,往后若有子嗣,谁说得清是龙嗣。”
太皇太后看了看镜里自己鬓旁的玉兽金花垂珠钗,轻嗤道:
“皇帝不就喜欢这样么?正经选秀进来的妃嫔不去幸,就喜欢私幸他自己挑的。皇帝挑剔,只爱绝色,就如他幸了乔氏那贱人,不也没有记入彤史么。怎么记,帝于汤劭行宫临幸先帝贵妃乔氏?皇帝不杀了那司录之人?”
岳岚一愣,虽知太皇太后不会对外去说,可也听得心惊胆战。她知道太皇太后厌恶皇帝,也厌恶乔贵太妃,但此言的确是污蔑了……
她便低声道:“娘娘,乔贵太妃究竟身份不同,没有实据,恐不能这般猜疑。”猜测皇帝与顾磐磐倒没什么,与乔贵太妃,岳岚担心,闹出什么风声来,对先帝英名也不敬。
太皇太后默然片刻,也知自己方才失态,只是因为她太恨乔氏,她儿子被那妖姬所惑,有损寿数。偏生乔氏还能活着,得享尊荣。她堂堂太皇太后,竟奈何不了她。加之昨日乔氏只出席午时大宴,后即以生病为由退场,新仇旧恨,自是令太皇太后极为不悦。
她自是希望皇帝受乔氏所惑,闹出丑事,做个不孝不义之人,便能加以利用。
她便转了话锋:“皇帝现下怎会轻易让女人怀孕,尤其是磐磐那样的,他也清楚,现在有了龙嗣,可未必长得大。”
又道:“等着瞧吧,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必是出自他最为倚重那几家的女儿。”
对顾磐磐,也就是喜她颜色,拿来纾解罢了。
岳岚答是:“这也倒是。磐磐终究出身太低,皇帝怕是不会让她诞育长子。”
皇帝的乾极殿还有个小药房,每回事后拿一碗药给顾磐磐喝,倒也简单得很。
说到此,两人也不再提顾磐磐。
太皇太后也不是要拿顾磐磐做个什么,只是,她不希望让魏王过于在意这么个人,以免被轻易蛊惑,甚至利用。也只有慢慢地来。
当然,若皇帝真迷上顾磐磐,就像她儿子对乔氏那样,她也乐见其成。
皇帝虽年轻却很强悍,没有软肋,没有弱点,没有任何沉迷之物,坚不可摧。若沉迷女色,倒是好事。
太皇太后今日要起驾回禁中,但皇帝却不回去。
他来了上江苑,自然要去巡视此处操练的多支禁军。
——
而顾磐磐起床后,刚吃过早膳,就见罗移竟过来找她。
顾磐磐还以为,皇帝在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待见自己?她便上前道:“罗总管!”
罗移就道:“磐磐姑娘,咱家来,是要告诉你昨日之事目前的调查结果。昨日,跟着青鸾书院女学生一起进宫献舞的,有一位教习跳舞的女先生,以及三个负责女学生杂事的小丫鬟,是吧?给你那面具下药的,正是其中一个叫明枫的丫鬟所为。
顾磐磐诧异道:“是她?”她当然认得明枫,一个很谨慎害羞的小姑娘,对谁都是细声细气的,她们从未交恶。
罗移颔首,继续道:“那丫鬟虽招认,但转头就触柱自尽了。”
“……”顾磐磐微怔,丫鬟没有冒险这样害她的理由。那种奇药也不是丫鬟能弄到的。那说明,下药的幕后主使,是书院女学生的可能很大。竟有些唏嘘,一个活生生的性命,这般又没了。
她便说:“多谢你亲自过来告诉我,罗总管。”
罗移温和笑道:“无事,这事儿还会继续查。咱家先走了。”
昨晚,顾磐磐离开后,罗移是醒来并去了皇帝处的。他觉得,皇上对这顾女医的态度,的确令他不能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