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曜森点头确认,又看向梁桢:“别浪费时间,快进去吧。”
梁桢看了眼钟盈,最终还是推门进了icu。
不大的一间房,窄窄的床,床四周装满了各种仪器,钟寿成就躺在那张床上,口鼻上盖着氧气罩,但依旧避免不了呼吸粗重。
略显逼仄的重症病房里,钟寿成一声急过一声的喘气显得尤为明显。
梁桢想到很多年前梁波去世时的场景,消毒水,呼吸机,监护仪,还有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管子,原来每个人在医院的最后一程都大同小异。
她突然就不敢往前走了,好像再多走一步,有些事就会被证实,可是床上的老人突然抬了下手臂,似在冲梁桢招手:“过来…过…过来……”
梁桢手心冒汗,她暂且不想去纠结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如何还能做到如此,但条件反射,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人时梁桢还是吓了一跳。
她对钟寿成的记忆还停留在除夕前夜媒体拍的那张照片上,老爷子一身黑色症状,即便拄着拐杖步入会场,但气势和气度并没消减几分,再往前就是那次带豆豆去南楼吃饭,尽管因为身体原因他脸色不好,可也不至于消瘦成这样。
眼前床上的人,面如死灰,双颧凸起,若不是因为一口又一口吃力地呼吸,将白雾喷在氧气罩上,梁桢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爸…”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梁桢总算喊出了第一个字……
第276章 遗言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眼皮揭了下。
“来…来啦?”
梁桢当时就站在床边上,很奇怪,以往每次去南楼,老爷子看到她也总是说这两个字——“来啦?”只是那会儿他的口气不冷不淡,以至于梁桢一直都觉得老爷子大概不怎么想见到她,可是这次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所致,他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只剩下病痛折磨之下的虚弱与无力,倒让梁桢觉出几分长辈的慈蔼出来。
可是对于一个病入膏肓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而言,哪还有慈蔼?有的只是生命所剩无多的绝望。
梁桢突然就觉得心里胀痛得不行,忍住鼻酸往前靠了下。
“爸,我来了。”
钟寿成把头往她那边的方向偏了点,又努力睁了下眼睛。
梁桢觉得他大概是想看清什么,于是主动弯了点腰。
”阿聿…阿聿……”他开始说话了,只是声音极其低弱,梁桢不得不低头又凑近了些,问:“阿聿怎么了?”
钟寿成咽了一口气,“阿聿…对你……怎么样?”
梁桢一愣,他把她喊进来就为了问这个?
“很好,他对我很好。”
钟寿成似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这个傻儿子…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当年他干了混事…知道闯了祸,来…来求我……那年他二十,我要是没记错…你应该刚满…刚满十八岁……”
床上的老人已经极其虚弱,每讲一个字都似是要耗尽毕生力气。
声音又轻,梁桢屏气凝神,不敢打断。
“……成年…成年了,我钟寿成的儿子,就算…就算睡个黄花大闺女…又能怎样?更何况你还…你还不是…然后我说,儿子,给点钱吧…要多少,你去问她…给钱就能摆平了……他说不行,他说爸,我很喜欢她…我把她…我把她娶回来行不行……”
梁桢咬住下唇,尽量让自己的眼泪不往下淌。
”……当时我肯定…肯定不同意,他就求我……你要知道阿聿…阿聿的脾气,他几时求过人……可是为你……他跪在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晚…一晚上……”
这事梁桢不知情,钟聿从未跟她提过,那段噩梦一样的岁月,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我起初以为…以为他就一时冲动……你说二十出头,心还没定……喜欢一样东西容易,要忘记,要忘记也容易……直到后来我看到他把你……把你带回去……”
五年前钟寿成笃定儿子对这个女孩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过个一年半载,甚至都不用一年半载,他很快就会忘掉,可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阿聿……阿聿在美国呆了三年……三年就回来了两趟……他也不交女朋友,身边人都玩……就他不玩……”
钟聿长了张桃花脸,却一直担了个“花花公子”的虚名。
外界可能觉得他周围肯定美女如云,可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钟二少不近女色,五年来过得跟和尚也没两样。
“……都过这么多年了,我不…真的不信,可是他最终…最终还是娶了你……”
钟寿成回忆当时得知两人领证的消息,要说完全不生气是假的,可是更多的却是唏嘘和顿悟。
五年了,他去地球另一边兜了一圈回来,最后还是娶了五年前那个姑娘。
不是他们要认命,是他要认命了。
“他大概…怕我要为难你……你们领证之后…跑来跟我…跟我说了好几次……”
软磨硬泡,软硬兼施。
”他说……爸,你对她好一点……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可是她替你,替你生了一个孙子……”
梁桢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漏出一点哭声。
当初决定跟钟聿领证的时候还以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处于血雨腥风中,毕竟豪门难入,更何况还是她这种满身污点又劣迹斑斑的女人,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委屈有,压力有,但是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痛,起码钟寿成这一关过得还算顺利,他很快就借自己的寿辰认了豆豆,只要认了豆豆,就已经对众人承认了她钟家少奶奶的身份。
当时她还天真以为是老爷子被形势所迫,不得不接受她这个儿媳,却没想到是钟聿在后面做了很多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