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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他忙问起父亲的情况,问他是从贵州支教回来了吗。那人只冷漠地说,到了你便知道了。汽车颠簸了两个小时,梁禾如小鸡一般被人拎下车,大街上站满了人。他问父亲在哪儿呢,这时,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着口号游行过来。他听见了父亲的名字。

他激动地往前挤,踮起脚,大声叫着:“爸爸爸爸!”没人理会他,他太小了,太渺小了,面黄肌瘦,弱不禁风,很快被人潮挤到边缘去。他不甘心地往前跑,看到有个人站在台子上,高高在上,宣布父亲的种种罪行。

他惊呆了——那个人,不是爸爸的同事陆文放吗,不是陆夏兰的小叔吗,不是还经常来他家借酱油、借蒜瓣的陆叔叔吗?

陆文放在说些什么?他怎么能乱说爸爸有罪呢?爸爸,怎么可能是坏人,是罪犯呢?!

他哭着喊着往前跑,看到父亲的背影一直驮着,好似听不到他的声音一般。他不知道,那个时候,梁坤已经有一只耳朵失聪了,他无法从滔天的声浪中辨别出儿子的声音。梁禾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梁坤好似有了感应,微微往梁禾的方向看来,可父子视线还未交错,一个声音高喊着“去他妈的空间物理”——一块儿板砖毫无征兆地砸到了梁坤的后脑勺。

群情激动,蜂拥而上。

后来的记忆,梁禾已经模糊了。就算是他已经成年,已经能平淡地看到过去,他也已经想不起来中间经历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讲话,每天上课,背着书包,却是去山里一个山洞待着,等到太阳下山了,又背着书包回家。可陆夏兰不知怎么知道了,她放了学偷偷来山洞找他,给他讲学校的事情,讲老师布置的作业。可有一天,梁禾不知道想了到了什么,路上看到农村里一个堰塘,发了半天呆,然后慢慢走过去,步子一迈,人利利索索地跌进了水里。

可他没死成。

陆夏兰尖叫地跑过来,引来了大人相救。

也是那天,他湿答答地醒来,看到了何成燕头上的第一根白发。

那一根,也不知是否还藏在如今她在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的银发里。

屋子里的空气安静地可怕。

梁禾觉得很压抑,多年前的那种诡谲古怪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理智的轨道上,他说:“妈,陆夏兰当年救过我的命。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再提过此事,更从未因为这件事要求过我什么。就凭这一点,我没法拒绝她。”

“是,她是救过你一条命,可他们陆家也欠我们一条命!”何成燕把茶几拍得砰砰响,“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害了你的父亲,把他从一个大学的物理教授拉到贵州不知名的山区改造,给他扣帽子、扣屎盆子,让他身败名裂,他死不瞑目!就算是陆夏兰救过你,那又样?若不是你父亲出事,你又怎么会出事,她陆夏兰又有什么机会来做这个好人!就算是她救过你,我们两家也就是一命抵一命,早就两讫了!”

“妈!”梁禾听到梁坤的事情,再也忍不住,“当初害父亲的只有他们陆家人吗?难道您当初,不是也为了自保和他划清界限,才有了现在全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何成燕吗!如果您先不和他离婚,怎么又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

“梁禾……”何成燕气得嘴唇发抖,“你……你在说什么!你当初那么小,你什么都不懂!”

梁禾心里异常难受,他想到父亲在他生命中留下的不多的岁月,还有最后见到他的一幕,他说:“妈,有时候,我真希望爸爸还活着、我们三个还在一起,哪怕流落街头、居无定所。”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梁禾身世解密,

他和陆夏兰的关系也算是交代清楚了。

希望这章不会被和谐啊。

第52章

秋云做了一个梦。

她已经很少做梦了,特别是在午睡的时候。她梦到自己身上长满了红疹子,去医院查看,怎么也查不出原因。她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到这个莫不是要回去的前兆?她高兴地跳起来!可跳着跳着,她又哭起来。

有人问她,你哭什么呢?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说道,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很伤心。

——是为什么伤心呢?

秋云摇了摇头。

——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和事吗?

秋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是谁?

秋云想,是谁呢,是谁让她有了牵挂、有了舍不得的念头呢?她的眼前浮现一张张鲜活的脸,有王晨、有常欢、有刘玉锦、有高志飞……好多人一一略过,可她总觉得哪里还缺点什么。

不对、不对。她喃喃地念着,还有个人。

是他吗?又有声音响起,出现一个模糊的脸。就这出现的瞬间,秋云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具体的面容,她的心便砰砰狂跳起来——是的,就是他啊!她刚想奔过去,抱住他,忽然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牌子。

有个声音从天而降:倒计时十秒钟,十、久、八、七……二、一!

秋云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濡湿,脸上出了一层油。窗户没关,雷阵雨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吹进来。她下床关了窗、用冷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那张青春的脸,再想到刚刚自己做的梦,决定去凤凰街89号问问:梦,是不是也属于要回去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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