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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事以来,沉心羿总觉得如果自己没出生,或许她的家人能过得更幸福。
当年大四、风靡校内女孩的排球校队明星主攻手的父亲沉维,与大学四年都是死忠球迷的母亲施雁慈陷入热恋,毕业前夕发现有了她,便奉子成婚。父亲一毕业就入伍进国训队打球、而母亲因为孕期时严重不适,无法出外工作,便在沉家住下安胎。
据说新婚的小俩口一开始十分甜蜜,但这份甜蜜沉心羿无缘见证——父亲入伍后,放假回家探望孕妻的频率渐渐下降,开始不时失联,母亲积极打探,才由队友口中得知在学时就桃花不断、极受异性欢迎的沉维,在国训中心结识了同为运动员的外遇对象。
当时母亲已届临盆,周边的人都劝合不劝离,母亲也对从大一就视作梦中情人的沉维馀情未了,在长辈的劝说下,父亲向母亲道歉,趁着退伍离开国训中心,顺势断了和外遇对象的联系,两人重修旧好。
父亲退伍后,被网罗进公家机关的球队继续选手生涯。若好好打球,退役也能留在机关中服务,算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不甘于平淡的沉维,很快又和女球迷闹出不伦緋闻,几次东窗事发、道歉回归家庭、又故态復萌的轮回后,被球队开除;去球队学长的校队当助理教练,又因为跟女学生过从甚密被辞退;接下来,桃色风波不断的他再也无法获得体育圈的机会,开始一次又一次频繁的换工作。
沉心羿三、四岁开始长记性时,对父母最初的印象,就是父亲不断换工作、父母不断为父亲又一次的不忠吵架,而最后都会在同住的爷爷奶奶的劝说下,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的理由,继续维持婚姻关係。
但是,生下她之后便有忧鬱症状的母亲,在丈夫一次次的背叛打击下,精神状态越发脆弱,会无来由的哭泣或将自己关在房中,却无人察觉她已散发出需要帮助的讯号,依旧担负照顾孩子的主要责任。
沉心羿刚上幼稚园时,有次父母又因父亲疑似出轨争吵,母亲突然失控拿家中摆饰砸向一旁被争吵声吓哭的她,沉家人才领悟事态严重,由爷爷奶奶接手照顾她的主要工作,让母亲有馀裕休养恢復。
眾人的努力逐渐见效,笑容渐渐回到母亲脸上,从整天只想关在房中休息,开始愿意出外走走、找朋友聚聚、甚至与大学同学去过夜旅行;到她幼稚园中班时,若母亲当天状况不错,甚至会代替爷爷来接她放学。母亲会牵着她的手去市场买菜、回程经过鸡蛋糕摊,必定买一包烤得外酥内软、奶蛋香气四溢的鸡蛋糕,母女俩在回家路上趁热享用;然后母亲会和奶奶联手煮一桌晚餐,等父亲下班回家,全家一起吃饭。虽然母亲并非天天如此温柔,父亲也有突然失联不回家的日子,但每当母亲好转、父亲乖乖回家,沉心羿就好开心,想一直待在父母亲身边,跟其他同龄孩子一样享受一家团聚的温暖。
一切都在好转的氛围,在她五岁的某天骤然破灭。
那天,来接她放学的母亲打扮得特别用心,画上淡妆,捲了头发,穿着一袭洋装从陌生的白色轿车走下。
「妈妈,那是谁的车?」五岁的她,隐约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劲。
母亲没有回答,看着她,笑出与她一模一样的小梨窝。「心羿,今天陪妈妈去个地方。」
母亲带她上了白色轿车,开车的叔叔还亲切地回头跟她打了招呼,将她们载到市区的摄影工作室。
母亲带她进店,让她换上店内漂亮的纱裙小洋装,再让化妆师阿姨替她上了淡妆、绑了公主头,母女俩在佈置成美式乡村风的白色摄影棚内,拍了一组温馨的亲子写真照。
拍摄时,母亲完全配合摄影师的指示——牵她的手、与她相视而笑、将她抱在怀中,又在她拍个人写真时一直夸她好可爱,格外温柔的言行让沉心羿好惊喜,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拍完照,白色轿车将她们载到平常母亲买菜的市场。但母亲今天一样菜也没买,直接从鸡蛋糕摊开始,路过每个摊子都停下问她想不想吃。爱吃的她乐坏了,与母亲一摊买过一摊,直到她已经饱得吃不下了,母亲还是沿路买,说让她等会饿了再吃。
她们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散步回到沉家的老公寓楼下。母亲却止步于楼下大门,要她帮忙将食物拿到楼上门口的脚踏垫放着,而且先不要按电铃惊动在家午睡的爷爷。她虽然觉得奇怪,但爷爷叮嘱过妈妈生病了、要听话别让妈妈心烦,还是乖乖照做,想着赶快将食物全拿上楼,就要去拉母亲一起进门——一路跟着她们的白色轿车停在巷口,而母亲还站在楼下让她很心慌。
她来回了几趟终于完成母亲给她的任务,跑回楼下想拉母亲回家时,母亲突然蹲下,将她拥入怀中。
「心羿,妈妈对不起你……」刚刚拍照时的拥抱是摄影师要求的,这是沉心羿有记忆以来地再次离家,从此只在手头吃紧时才回家求救。
她从上幼稚园起便主要由爷爷奶奶照顾,继续住在同一个家,表面上生活变动不大,但她立刻感受到了变化。
原本只是严肃、但对她并不严厉的奶奶,开始会在她每次
', ' ')('露出笑容训斥她——
「你笑起来不好看。别笑了。」有时,奶奶只是板起脸制止。
「你不守妇道的妈妈就是用这个笑迷惑外面的男人,不准像她那样!」有时,奶奶心情不佳,她便会莫名挨一顿骂。
笑起来会露出母亲遗传的小梨窝的她,就像带了个原罪的印记在身上,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了别惹奶奶生气,她变得习惯压抑情绪,遇到任何状况都尽力维持平静表情。
曾让她幸福满溢的亲子写真,成为被母亲拋下的永恆恶梦,奶奶又看到她母亲神似的笑容就来气——从此,她讨厌拍照、也压抑会让她挨骂的笑容,下意识避开所有会引发不愉快感受的事。
讨厌拍照的心结延续至今,而笑容,她是在遇见孙羽翎和耿霽这些让她能完全信任的人,才渐渐能在他们面前放心展露。
「原来如此……」听她说完的耿霽恍然大悟,「那,后来呢?」
他极度有耐心的回应,使原本担心他会觉得无聊或嫌弃她的破碎家庭的她,有了继续诉说的勇气:「后来,我一直在找能证明自己与母亲不同、是个有用的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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