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这处宅子完全按乐则柔心意建的,琪花瑶草一应全无,除了前屋主留下的几株海棠,乐则柔都让种上果树和些草药,桃杏李子梨,金银花架子。
此时已经打过了一更鼓,屋檐廊柱下羊角宫灯静静亮着,衬着桃花杏蕊柳绿依依,恍如入了仙境。
但乐则柔此时却没心思打量她新宅院,她急匆匆往安在居去。
她此行随三夫人来京城,只是为了陪一个人。
第28章喜欢(一)
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高瘦男子正站在安在居门前,打量那块铭文“安在”的寿山石。
乐则柔远远看见,一段路几乎小跑着过去,欢笑着如乳燕投林。
最后几步她轻盈盈往前跃,安止一把接住她,带着她原地转了个圈儿。
羊角灯柔和的光晕下,她眼中有不容错识的惊喜。
“你看那石头半天,可瞧出什么门道了?”两人肩并肩进了安在居大门,乐则柔故意“欺负”安止。
“安在居”,乐则柔没买宅子时就取好的名儿。
还能有什么门道?“安”是谁?“在”哪里?一眼扫去清楚分明。
这是高高筑起的凤凰台,只待春深锁······
锁谁来?
他讲不出口,说不成句。
只能强撑着一张苍白无常脸,却不知自己故作无情也动人。
伶牙俐齿的安公公罕见吃瘪,进去正房时几乎迫不及待取出一个小物件堵乐则柔的嘴。
一个上大下尖漏斗形小东西,拇指长,非石非玉,像是骨头又比骨头莹润光泽。玄色细绳穿过较粗那端,似乎是个坠子。
乐则柔果然被这小东西吸引目光,她拎着绳子仔细打量,“这是什么?我竟没见过。”
安止只庆幸她不再追问“安在居”什么的,漫不经心地回答,“外族的东西,据说能保平安的,你拿着玩儿吧。”
乐则柔仰脸一笑,把这怪模怪样的坠子放在安止手心。
“你帮我戴上。”
安止给她戴上之后还仔细调了绳子长短,乐则柔看看胸前的坠子,又看看安止,笑了。
笑得很甜。
晃得安止睁不开眼,心头滴血,逃似的狼狈离开了。
那天晚上安止走后,乐则柔把心腹都叫进来吩咐,“你们往后拿安公公就当姑爷待吧。”
她说这话时还摆弄着颈上新得的坠子。
众人应是。
玉斗屋里的灯亮了一宿。
乐则柔新宅子里有片湖,这时候已经有早开的荷花了,碧叶粉花浮在水面,煞是好看。
临湖水榭四面门窗大开,微风轻轻迎送,桌上摆着精致点心和水果,少不得定胜糕豆沙酥和窝丝糖老三样。乐则柔和安止坐在桌边说话。
“你这次来京城做什么?”安止并不相信她只是为了参加堂兄婚礼,上千里路,不是舒坦的事儿。
乐则柔挑眉。
安止扶额失笑,“我是说你半年里奔波两次,太累了。”
乐则柔为他斟了一盏龙井,高高兴兴地说:“不累,我小时候常常一年都在路上,这不算什么。”
其实她这几年很少远行,但她自去年忌日一别之后,一直想着来京城这件事。她和安止相隔千里,安止又不得自由,她就想着多往京城跑,陪陪安止。
那天纸于火成灰,火光映他颤动睫毛如脆弱蝶翼,乐则柔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想保护他照顾他。
她打算好了,以后每年都来京城住两个月,顺势访查北边的生意。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和安止说。
她笑眯眯将茶盏推到安止面前,“今年皇帝办大寿,各方使者商人都来京城,我也过来看看有什么商机和新鲜东西。我的商船要出海了,总该知道外头有什么和缺什么。”
安止捏着茶盏慢慢点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乐则柔觉得这日子再舒服没有了。她把椅子拖得离安止更近了一些,窝在圈椅里跟个话痨一样嘚嘚嘚,眉飞色舞。
安止好耐心,一直含笑注视她听着。
这样的机会,恐怕是最后一次,他几乎贪婪地珍惜着,用视线描摹乐则柔的眉眼与笑容,烙印在脑海,毕竟日后几十年,还要藉口甜活着。
太阳一点点西移,红粉晚霞与荷花同色,乐则柔吧啦吧啦说个不听,她太高兴了,以至于没察觉安止的反常,也没发现他搭在圈椅上的手反反复复松了又紧。
直到安止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卷轴递给她。
“你看这人怎样?”
乐则柔接过来饶有兴趣打开,是一幅画像,一位丰神俊秀的公子。
“我瞧不出来怎么样,我不会观相。这人不是新科探花吗?六皇子想招揽他?”
安止看着她灵动的眼眸,五脏六腑拧成一团,但面上仍是笑笑,“不是让你观相,我已经让人看过他的面相了,很不错。他确实是今科的探花,二十二岁,人知道上进,进退有度,没有什么乱七八糟风流事,家门也很清静,只有一个弟弟……”
乐则柔嘴角的笑凝住了,握着木轴的手直接发白,静静听他说完。
安止干咽了一口唾沫,在她直直的目光中继续说:“我瞧他人还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看什么?”
“就,相看相看,看合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