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无语:“雪,你管这个叫乖巧?”
雪失笑:“就是乖巧。”
朱襄无语:“行,你说乖巧就乖巧。”
雪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压得更低了:“良人,你此行真的没有危险吗?”
朱襄在被子里的拳头握紧,轻松地笑道:“如果是正常情况,肯定没有危险。但路途遥远,我可能生病,可能遇到山崩地裂,可能遇到匪徒……哎哟,别掐我!你掐我,我就去把政儿掐醒!”
雪急道:“你说什么胡话!不准说!”
朱襄揉了揉被雪掐疼的隔壁,安慰道:“我这不是把所有情况都说出来吗?如果没有意外,我肯定能回来。如果遇到意外,就要有劳我的妻将政儿带大了。他是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之人。如果政儿没了,我就没脸去见阿父阿母了。”
雪心头一疼。她知道良人在开玩笑,但听不得这样的玩笑。
雪无法想象,没有良人,她要怎么活下去。
但雪是这个时代一位很普通的传统女子,她还是朱襄的父母捡回来为朱襄传宗接代的童养媳。平时朱襄总是宠溺着她,愿意听她的话。但当朱襄非常严肃地要求她做什么事的时候,雪不能拒绝。
何况是留下唯一血脉至亲这样的事。
雪的眼泪流了出来。她想说“好”,但说不出口。
在良人还在的时候她很坚强。一想到良人不在了,她就变得懦弱,连心里想一想都不敢。
“睡吧。”朱襄越过呼呼大睡的嬴小政,轻轻抚摸着雪柔顺的秀发。
他悄悄弄出了植物精油,给雪制作了洗发露。所以雪的头发特别柔顺,特别香。朱襄每次抚摸雪的秀发时都非常幸福。
雪像小孩一样,在朱襄的手心上蹭了蹭,哽咽道:“良人一定要回来。”
朱襄:“嗯。”
回来,是肯定能回来。只是回来后……
他知道自己如果出事,与他相依为命的雪一定想随他而去。
所以他才让雪和政儿朝夕相处,让雪对政儿生出母子亲情。为了养育政儿,雪就算再难过也一定能活下去。因为他的雪就是这么坚韧的人。
将女子与孩子绑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朱襄很愧疚,但他想让雪活下去。
他相信时间一定能冲淡悲伤。一年、两年……十年,雪或许不会忘记他,但也不会再因为他的离去而影响生活。
朱襄轻轻抚摸着雪的头发,和从小到大哄雪睡觉时一样。
雪也像以前那样,虽然心里难过,也很快沉沉睡去。
至于嬴小政,他继续呼呼大睡,对身旁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
小孩子在感受到安全的时候,睡眠总是极好的,一闭眼一睁眼就是第二天。
嬴小政睁开眼睛之后,翻过身,“啪”地一下,砸在舅父的身上。
朱襄闭着眼睛痛呼:“哎哟我的政儿呢,舅父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没有惹我生气。”嬴小政在朱襄肚子和胸口上扑腾,就像是一只小胖鱼。
朱襄睁开眼,道:“是不是舍不得舅父出远门?”
嬴小政紧紧搂着朱襄的脖子,差点把朱襄勒断气。
“停停停,你怎么力气这么大?”朱襄赶紧爬起来,把试图谋杀他的外甥从身上扯下来。
雪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愣愣地看着朱襄,眼泪又流了出来。
看见舅母哭了,嬴小政虽然认为舅父肯定能安全归来,心里一点都不悲伤害怕,但也眼睛一眨,跟着舅母一起落泪。
朱襄哄了大的哄小的,哄了小的哄大的,待出门的时候,都差点误了时辰。
在马车旁,蔺贽扶着蔺相如,廉颇正在训斥自己的家丁,荀况和蔡泽各提着一个大盒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抱歉,政儿哭闹得厉害,出门晚了。”朱襄道歉道。
被雪牵着的嬴小政嘴一咧,又嚎了出来。
他不担心舅父,但他还是挣脱了雪的手,扑到朱襄身前,抱着朱襄的双腿不肯松手。
“舅父,别去,别去了好不好!我们就留在家里!”嬴小政突然感到了惊慌。他以为自己不会惊慌,不会在舅父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时候阻拦舅父。但他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不行哦。舅父已经承诺了。”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将嬴小政交给了雪。
雪拍着嬴小政的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良人,保重。”
朱襄替雪擦干眼泪,道:“嗯,你也保重。”
朱襄深呼吸了一下,正了正衣冠。
虽然朱襄的年龄已经及冠,但庶人不戴冠,冠是士人的标志。
朱襄之前被授予了低等官职的时候,也没有戴冠。
现在他穿上了赵国贵族最喜欢的胡服,戴上了代表士人的头冠,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背也挺得笔直,向众人作揖告别的姿势十分完美,仿佛是从书中走出来的模范。
“诸位不用相送,我去了。”
朱襄朝众人作揖告别之后,登上了马车。
马车夫扬起马鞭。
“等等!”平原君赵胜和平阳君赵豹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