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深秋之夜,万物沉寂。
天桥上幽黄色的灯球为下面深不见底的湖水铺上一层通往极乐之地的圣光。
楚承倚在防护栏上,他将袖口里钻出的纸牌窝成一团,望着湖面折射变形后的人脸发呆。
他从小希望成为一名魔术师。
但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魔术。
他的母亲是一位中国女人,嫁给了一位德国的牧师。一段异国恋,却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父亲酗酒家暴,经常毒打性虐她,事后又说爱她。她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生下了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女性的身体就是长成那样的。
每晚,他都被锁进柜子里玩纸牌,只能听到外面碎裂的声音,他的母亲早已被毒哑。
牧师有他的信徒。他的父亲私下经营一家地下赌场,手下势力壮大,也包揽暗网上的皮肉交易。
事业扩张出了他的野心,也吞噬了他的人性。
楚承被母亲护到上学的年龄,送去学校寄宿,不让回家。他十八岁那年,却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没有声音。
他猜母亲可能是想他了吧,便想回家看看她,告诉她他今天在学校表演的魔术秀很成功。
回到家,一片黑暗,地下都是酒瓶的碎渣。浓烈的酒味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绑住,灌下药酒。
一瞬间光亮起来,周边架着摄像头,桌上的电脑里正在直播。他看见绑在椅子上的母亲流着泪,无声的求情最后变成了绝望。
他的父亲举着狼牙棒朝他挥了下去,强奸了他。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车上。他的母亲带他逃回她的老家,她在路上收到含有视频的匿名邮件,在家旁边的天桥上停了车。
她想带他寻死,可最终还是把他用手铐锁在车上。他亲眼看着她一个人轻飘飘地走向湖心,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形式的告别。
他被抓回去囚禁在赌场里,父亲反复说着爱他。
没有一个赌徒会花时间看魔术,他每天在袖口里练习的不再是指尖上飞舞的纸牌,而是刀片。
逆来顺受,他掌握了很多绳索的解法,寻找机会。
终于有一天,他在暗网上直播弑父视频。用刀慢慢折磨,而不是一刀封喉。
没有他想象中报仇雪恨的爽感,只有麻木的虚无感。
暗网里有金主因为这个视频,让他加入杀手组织。他想摆脱虚无感,便加入了组织,同时掌管着那个畜生的赌场。
赌徒们簇拥着新主,送上妻女。他向她们表演悬浮玫瑰,可她们眼里是求饶、害怕、羞涩、妩媚,都不是相信奇迹的眼神。
组织给他分配人头任务,他拿钱刀人,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他最终选择回到他母亲的故乡,他想去找她。这一次,他袖口里的不再是刀片,而是纸牌。
临别这个世界,总要有仪式感。
他向桥上的人表演消失的纸牌,但他语言不通,被人当成疯子避而远之。
他想,最后一个魔术:消失的我。
季曦捧着酒瓶边小口酌酒边走路散心。这款酒叫“布什桃子”,很浓的桃子味,她觉得挺好喝的,却是断片酒。
今天是她的生日,却没有顺心事。她想继续读书,但实在没有精力去应试。本来兼职实习存够的学费,现在成了散钱。
酒能断片,她就努力想着难过的事,也许等她醒来,就全忘了。
她擦干眼泪,看见面前的柱子变斜,意识到酒劲来了,赶忙走回去。
天桥上,有个人一身黑衣,张开双臂,长发垂至胸前。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很是脆弱。
大学里总有一些行为艺术,上次她就看到“自由拥抱”活动,跟这个一模一样。
眼前都是重影,她虚晃着走过去,她想抱抱她。
楚承回想过去,眼缝溢出泪水。这个姿势躺下去,头朝下,更容易见到母亲。
突如其来的拥抱很是温暖柔软,他嗅到酒气,但这个甜香味他并不反感。
他从未跟人拥抱过,很舍不得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