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昊天罔极之恩,兄长何以为报”
旭凤单手支颔,一双炽热如火的眼眸望回对方眼中,其中几乎有一种爱欲浮动的错觉。
然而天帝陛下并未对上这目光,而是一边垂首整理衣袖,一边微笑打趣:“请火神殿下一杯酒”
他真的已臻上境,不将那些往事放在眼里了……旭凤得了这一句笑语,又是放松又是心涩地想。
润玉坐在旭凤对面,两人对酌共食,棠樾立在旭凤手侧,身姿挺拔,宛若芝兰玉树一般。待满过两盅后,棠樾才解释说母亲抱病,不便见客。
至于是否真的抱病,润玉并不关心。他现下看这家人的目光,不过是弟弟、弟妹,与侄儿。更何况还有些过往的嫌隙,一不愿惹人遐想,二不愿沾染是非,三不愿旧事重提,自然也不便多问锦觅究竟如何。
只待了一时三刻,润玉以公务繁重为由告辞。由棠樾送他出门。到了桃林尽头,这只白鹭还似长不大一般,缠着伯父要告别吻。
少年撒娇实在难缠,加上润玉也没想太多,便捧着棠樾的侧颊亲了一下。少年眼睛发亮,突然靠近道:“伯父闭上眼,睫毛上粘到东西了。”
润玉不疑有他,在闭眸的黑暗中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拭过睫羽,再顺着轮廓细致地抚弄至眼尾。
“棠樾”他轻轻睁眼,看到少年一脸得意的笑容。
棠樾道:“下回我想伯父了,可不可以去天界看您”
润玉揉了揉他的头发。
“当然可以了。”
少年很开心地点点头,望着他伯父离去,眼神却从纯白无瑕渐渐染黑。他舔了舔嘴唇,从喉咙里呢喃出让他欲念丛生的两个字。
润玉……
棠樾收拾好心情,慢悠悠地踱步回去,果然听到争论的声音,他换下特意穿的白衣,坐在旁边泡了杯茶奉给母亲。
锦觅沉寂地接茶,在恢复寂静的厅内出声道:“你我的心意都已经彼此心知肚明。还要演吗”
旭凤把玩着方才润玉送来的火灵芝,淡笑道:“昔年你教小鹭说那番话时,已有二心。现在讲夫妻情意,想打扰他如今的生活,不觉得太晚了吗”
锦觅漠然饮茶。
究竟是她教棠樾在润玉面前说出“钓媳妇”那番话来试探润玉心意的做法更心术不正,还是昔日旭凤斩穷奇却留一缕残魂、让润玉总有一天必会登门拜访更无所不用其极,两人争论千年,总无定论。
“你现在对他还有点微末恩情,若是他知晓你当年故意留手,小鱼仙倌恐怕一点恩情都不会留给你。”锦觅放下茶杯,镇静地与旭凤对视,“凤凰,你大费周章,反而让一只混账兽类白白得他的宠。”
旭凤呵笑一声:“彼此啊。你依靠和魇兽的交情,点化魇兽,为了窥他这位太上忘情的天帝梦中究竟还有没有你,锦觅,悔不悔”
锦觅握紧手指,缓声叹了口气。
“凤凰,五千年夫妻。这样有意思吗”
旭凤看了一眼棠樾:“你也知道五千年夫妻,我曾经是真的爱过你,但千帆过尽……”
“千帆过尽。”锦觅讽刺地勾了勾唇,“轰轰烈烈的都烧遍了,淡云流水五千年,凤凰,你我难道就一直僵持下去,让他被一只恶兽独占”
“不会的。”一声清亮少年音打破僵持,棠樾斟满新茶,继续道:“伯父属于六界,属于众生。众生皆受叔父的垂爱。”棠樾站起身,眼眸中晦暗不明。“一只兽,铺路石而已。”
☆、贪欲
璇玑宫。
天界政清人和,事务称不上繁多。但天帝陛下性格缜密,是走十步要计余下九十步的性格,因此璇玑宫案上的公文从未间断。跟着从未间断的,还有散起热气的清茶、时时更换的洗笔砚池,以及邝露仙子一颗千百年从未变更的心意。
润玉自然知晓。只是他已同韦天上神一样,无法给他人什么,而其余为达成目的而施行的手段谋略,或是那些不纯粹不诚挚的情爱……他不施予,是不肯侮辱邝露的一片赤诚。
对此,邝露也明白。她有时很珍惜陛下给她的殊遇,有时又宁愿他随意施予她一些情爱,尚可以坚持得不这么艰难。
这一折阅毕,润玉稍显疲惫地闭上眼捏了捏眉心。他听到熟悉的添茶声,刚想说什么,却突然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眩晕。他单手按住桌案边缘,掌心是淋漓的冷汗。
那双几可称为是一对宝物的双眼中慢慢弥上绿色,润玉后移身体,对她道:“邝露,你出去吧。”
邝露沉默地望着他,随后退了几步转身出去。她背靠着禁闭的门,抬眼看到无垠的夜空。
陛下……邝露轻轻地吸气,忍住酸胀的眼眶。她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与当年启蒙时支离破碎的单音不同,穷奇的话语流畅连贯,已非昔日可比。
她起身走过天界属于陛下的每一寸角落,数过夜空中被陛下抚摸过的每一颗星辰。邝露抬起手触及虚空,悄然无声地道:“你们,都要来抢我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