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破晓。
润玉醒来时,浑身都泛着一股酥麻绵软的劲儿。以往穷奇作乱,痛意居多,还未受过这孩子如此欺负的罪。他半撑起身体,淡色睡袍滑落肩头,发觉棠樾吻出的痕迹虽不至于深重到宛若蹂躏的程度,但色泽艳丽非常,下口的地方竟也明目张胆,在衣领遮不住处深吮出斑斑红梅来。
润玉视线一扫,见昨夜不依不饶纠缠到底的白衣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在床边,长发由玉冠束起,额前两缕发丝略添几分凌乱,他低着头,看到润玉醒来时,似乎手动了动想要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无果地缩回袖中。
“伯父……”棠樾低低地唤,“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请伯父不要……不要生气。”
润玉将软枕垫在腰下,叹道:“我何曾让你跪我,起来。”他声音犹且朦胧沙哑,如泉水流经碧丛,甘冽之中有波纹荡开。
棠樾抬起头,望着他的神情透着一点儿捉摸不透的感觉。他站起身,姿态风仪俱佳,好似谢家宝树生于庭阶,依稀有润玉当年的影子。
但他已从内而外地散发出阴暗的气息,平素里掩在蜜糖一般的外表下,却从微笑中溢出花朵腐败般的腥甜味儿。
润玉抬手拢了一下衣衫,淡淡道:“你算得不差,杀你刮你我自然不会。你无需拿这些来矫饰赤诚、故作天真。”
“我知道。……我都知道。”棠樾凝望着他,“但我也知道,说一句少一句,能说的话不说出来,我会后悔的。”
润玉不予置评,他伸手幻化出昨夜收取的信,把玩此物道:“我在看到这封信的第一眼,就在诧异母亲托儿子转交信件,为何还要封泥以作未拆之证但现在,我似乎已明白锦觅的用意——她是否意在说明,与你并非同心同谋,甚至是一时合作、互有提防”
“母亲的用意,我并不知。”棠樾的目光停驻在那封信上,只短暂留了一瞬,又很从容地收回,面色不变。
他的视线触到润玉遍布吻痕的指骨时,极明显地柔和下来,少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看着天帝陛下凝眉沉思的侧影,便觉有一团棉絮堵塞心口,从肺腑里绕上一段隐隐约约的痛意,他喉间涩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随即,他听到伯父润雅沉柔的声音。
“棠樾,你先出去吧。”
润玉在案上寻出一把白玉带钩的书刀,除去红封,亲自拆信。他垂首专注手边,未见到对方的神情——他也懒怠哄着这孩子了,少年人心火旺盛,总要斩一斩这诸多痴情,才好养成良材。
棠樾的目光渐渐低黯下去。他退出房间转身离开时,正值邝露推门进入,两人方向相反地错了个肩。
门扉紧阖,炉烟升起时,旋散开一股极淡极柔的香气。
邝露将手上的茶盏放置在案侧。她看到润玉颈上裸露出的几点殷红,看到他霜白的腕上零散落着被吮吸过的痕迹。但她的陛下仍旧姿仪端持,料想那截本就纤瘦的腰,现下应是十分酸涩的罢
思维扩得太远,待收回时。润玉已拆好信件,铺平洒金笺。用一方青金石镇纸压平了边角。
纸上是熟悉的飞白体。润玉还没有来得及教她行草魏碑。锦觅的字体总有些稚嫩的骄纵气,这么多年过去,竟也未改上几分。润玉抬手抚信,指尖绕着开头几个字拂过去,似拂一片相隔千年的落花。
小鱼仙倌:
小鹭体内紊乱的灵力,系食渡劫之宝所致,疏通时需小心。他真身被封,如我当年。你不必忧虑。
待得姻缘劫数至,苍鸾真身解封,其有所为不下于凤凰。我将规谋此事……只不知姻缘二字,将应在何人身上。
我与凤凰已无夫妻之情,唯剩朋友之谊罢了。你心中不须有此层挂碍。教小鹭赠予你的百花繁景,是否已从虹桥开进璇玑宫了
假正经太累了,怎可再这样为难我!我只是一个果子而已啊!
小鱼仙倌,从山下凡尘生出根的葡萄精好想念你,我伸出藤叶,能不能触一触你无与伦比的龙尾呢
觅儿。
润玉阅罢信笺,指腹沿着洒金笺的边缘摩挲片刻。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叠信置于空烛台上,反手烧尽。
邝露挑了挑眉:“陛下”她顿了顿,不待回答继续道:“我原以为黑心窝里生出甜桃来,那只水鸟还算有良心,现下看,一丘之貉而已。”
她坐到润玉身侧,取出一盒药膏来,检查他身上可有被棠樾不知轻重弄伤的地方。
润玉已然习惯这些举动,毫不受影响地单手支颔道:“锦觅这些年长进不少。……先是点出棠樾服丹封体,免落有意害人之嫌。主动帮本座护法分魂,挟恩图报,手段却柔和。
“一为棠樾劫数将至,天底下没有比一个水系大宗师的故友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二为与本座重建联系,稍展其花界之能,有意重返天界,从虹桥入璇玑……呵。”
邝露边听边取药涂抹,她柔润的指腹抵在那片被棠樾舔咬出伤痕的耳后,小心翼翼地覆上一层药液,随后吹了吹伤处,低语:“这里也太用力了,他要吃了陛下么”
显然注意力只在他身上。
润玉也便搁置不再谈锦觅,转而论到棠樾。
“棠樾这孩子年岁虽小,机心倒是很深。他不敢私拆信件,却敢握我的手引我探入经脉,所求便是激活缠情丹,将姻缘劫应在我身上。……这下无论我想不想管,也说不得要顺应天道安排,掺入其中了。”
邝露道:“陛下距飞升上清,不过一步之遥。他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