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膳时分,颜琤才醒来,睡眼朦胧睁开眼便看到,萧澈在床榻前静立,满目温柔的看向自己,便想起了昨夜之事,他满脸绯色,目光躲闪,双手将锦被往上拉着。
萧澈自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眉眼带笑。昨夜一切如梦似幻,他等着看颜琤醒后,双目是否真的恢复,如今看着情形,的确已然大好。
萧澈双手环于胸前道:“阿璃你躲什么?昨夜月色之下,我可是将阿璃胴体看的一清二楚,我自信过目不忘。”
颜琤闻言将锦被一掀,坐起怒道:“怎么?你打算拿此事威胁本王一辈子吗?”
萧澈笑道:“自然不会,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一辈子如此,我何须还拿此事威胁你?”
颜琤简直怒不可遏,正要发作,若枫进来道:“王爷,胡太医在门外候着!”
萧澈解释道:“我怕阿璃眼疾再次复发,让胡太医看看我便放心了。”
太医诊脉之后,又撑开颜琤双眼查看,的确已是大好,他也觉惊奇,出言问道:“王爷,双目可是受过强光刺激?”
颜琤摇摇头。
“那王爷可是受过何事的刺激?”
颜琤闭口不言看向萧澈,一时羞赧不知如何启齿。
萧澈却大方笑道:“阿璃昨日的确受过刺激,可为何会突然复明?也并未用药。”
胡太医道:“这便是了,王爷之前双目失明,是瘀血不畅,积滞时久导致。若昨日王爷所受刺激过于强烈,瘀血被体内翻涌的气血疏通之后,才复明。即使微臣日日施针,也是在为王爷双目处舒筋活血。”
萧澈忍俊不禁道:“有劳胡太医了!既然如此,日后若阿璃旧疾复发,我们也有了应付之法。”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颜琤。
胡太医连忙拱手道:“的确如此,这也算攻克顽疾,王爷可将此法告诉微臣,微臣好记录下来,也可做传世之法。”
颜琤此刻恨不得抛开地缝钻进去:“咳咳,本王多谢胡太医!传授便不用了。若枫送送胡太医。”
若枫耿直自然看不懂这两人的眉来眼去,领命之后便出去了。
颜琤赤脚下地,不由分说揪起萧澈的衣领,怒目圆睁道:“萧!子!煜!”
萧澈本就比颜琤略高一寸,此刻两人这般模样着实有趣,萧澈无奈笑道:“我不知阿璃起床到现在一直恼怒什么?若觉得昨晚失身,于你不公,那下一次换一换也可啊!”
颜琤松开萧澈道:“本王恼怒你,不识抬举!”
萧澈闻言笑出声,随即横抱起颜琤温柔道:“地上凉,小心侵寒入体!”随后竟然抱着颜琤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门。
这着实吓到颜琤,他在萧澈怀中挣扎道:“萧子煜,你真是个疯子!快放我下来,府中那么多仆人,还有若枫和王伯,你究竟要如何?”
萧澈笑道:“你府中之人又不是不知道你我之事,若有不知道的,今日也让他们知道一二。”
颜琤气绝道:“萧澈,别太过分!你再不松开,我,我便……”
萧澈眼眸溢笑,饶有趣味的看向颜琤:“阿璃如何?”话音未落,颜琤便咬上萧澈脖颈。
萧澈微微蹙眉,依旧坦然道:“京兆府的大刑我都不屑,阿璃这般又能奈我何?你若是再如此燃起欲火,信不信我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你?”
颜琤闻言,赶紧松口,面红耳赤。
萧澈笑道:“阿璃说我不识抬举,我便识抬举给你看啊!”
颜琤无奈只好求饶道:“好好好,我错了,是我多嘴!我的好子煜,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萧澈却抱着颜琤走出院门,被回来的若枫撞见了,若枫先是目瞪口呆,随后赶忙回避,心中默念着《清心咒》。
萧澈见此情形,眉梢眼角都流溢着笑,在颜琤耳边轻语:“已经晚了!”
王府一干仆人看到此情景也都大惊失色,随后齐刷刷的转身闭目。
萧澈道:“你府中的仆人倒是被你调教的很懂事嘛?”
颜琤此刻,似已心死,放弃挣扎,双手环着萧澈的脖子,将脸埋入对方脖颈处,自觉无颜见人。
萧澈就这样抱着颜琤一直走到藏雅阁,萧澈站在阁门轻声道:“闭眼!”
颜琤把头一偏赌气道:“我不!”
萧澈故意正色道:“那好吧,我带你去游街!”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这吓得颜琤冷汗涔涔,紧紧的勾着萧澈道:“别别别,我闭,闭就是了!”
萧澈看着颜琤那双美眸目紧闭,趁机落吻在眸,随后偷香一般的窃喜着推门而入。
藏雅阁有三层,环形构造,每层皆辟四门开二十四扇。萧澈将颜琤抱到二层,放在矮桌案上,便离开了。
颜琤等了半晌,见萧澈还不回来,问道:“子煜,好了吗?我要睁开眼睛了!”
颜琤等不到回答便睁开眼睛,他赤脚落地,缓缓走在冰冷的墨玉地砖之上,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颜琤轻唤着:“子煜!你在哪里?”
屋内忽然烛光亮起,颜琤脚步一顿,霎那间二十四扇琉璃窗紧闭,同时落下巨幅卷轴画。颜琤诧异万分,驻足原地。
第一幅,紫陌春风,山桃夹道,鲜衣怒马的紫衣少年眼眸流转着春光望向这人间嫣红。
第二幅,单着里衣,立于院中,与那白衣少年四目相对,一笑尘缘,一眼万年。
第三幅,古琴撩音,玉指拨弦,桃花美眸倒映尘寰,引人心驰神往,情迷意乱。
......
萧澈白衣蹁跹,脚步缓缓,声音温润清朗道:“阿璃,这画上之人你可认得?”
颜琤回头满目含情的看着萧澈,他当然知道画上之人是谁,他难以置信的问:“子煜,这些,这些都是你画的?”
萧澈走到颜琤身上,轻语道:“小心着凉!”随后伸手揽过颜琤让其双脚离地踩立在自己的脚面之上,开口解释:“第一次被阿璃赶出府去了天音坊时,便看到棠音姑娘妙笔丹青,着实羡慕。后来便拜其为师。之后便在阿璃失明期间,作了这些。不知是否能讨王爷欢心,以消怒气?”
颜琤笑道:“几幅画便想让我死心塌地,陪你一生,你倒是会做买卖!”
萧澈闻言也不气恼,继续道:“阿璃失明之症是因为我而起,阿璃患得患失心绪低沉是因我无能,阿璃从前快活风流的日子到头也是因为我,阿璃如履薄冰夜不能寐的活着还是因为我。我不是你的爱人,是你的罪人。今生自难赎罪,只一颗真心,若王爷不嫌,便全部拿去。我只愿此生长困于此,死生不弃!”
颜琤闻言,低头暗喜,他忍着心中泛滥难抑的情深似海,认真的点点头,低语四字:“我不嫌弃!”
萧澈继续道:“那日世叔同你所说让你忧心,是我不好!你让棠音前来照顾我,将我推远我亦不怪你。可是阿璃,我还是那句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非席,不可卷也。’你可明白?”
颜琤牵起萧澈另一只手,十指相扣,粲然一笑:“呐!十指连心,你我如今心心相印,从日暮到黄昏,从相知到白首,从桑田到洪荒,十指相扣,一生相守!”
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澈指着第一幅画道:“还记得我当时身负重伤,你我同乘一骑时,你与我说并未见过如此美景,其实我也并未见过。只不过阿璃未见的是这十里桃花,我未见的却是你眸中灼华。”
离经叛道也好,一世污名也罢,一个执手便能天荒地老。
重阳佳节,皇帝在超然台宴饮群臣,这在往年并无先例。朝中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收到了邀请,天威难测,圣命难违。日晚余晖,朝臣们已在宫门集合,结伴入宫。
耿庭和谢霆并列而行,耿庭困惑道:“将军,此番圣上突然在重阳佳节设宴,召我等前来,也不知所谓何事?”
“这如何能知?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
耿庭也觉得自己所问太过多余,随后换言问道:“听说兵法一试中那位舞弊之人得圣上宽宥,此案未查明便已结案?”
谢霆只觉得“舞弊”这样的字眼太过刺耳,他略显不快道:“圣上怎会徇私枉法放过舞弊之人,此人既然无事,只能说明并未作弊。耿大人又是哪里听闻此案未查实便结案的?”
耿庭一时语塞,这些本就是他道听途说,是翟霖同自己所说,如今看来也并不能全信,的确以圣上的武断怎会轻易放过一个作弊之人。他正欲继续搭话,便看到了李崇走来。
李崇笑道:“圣上已先在超然台等着诸位大人了,这边请!”
超然台与御花园仅有一墙之隔,本就是为赏花而建,高宽各五丈,台面呈方形,四根朱柱支撑檐顶,四面皆悬素纱,迎风飞舞,竟也有婀娜之姿。此刻台上早已端坐一人,威严赫赫,不怒自威,看着缓缓排列拘礼的群臣。
“众卿平身!今日并非国宴便不谈国事,只愿与诸位闲谈,共度今宵。”
此时人人都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大家谢恩之后,纷纷落座。
几次推杯换盏之后,李崇匆匆来报:“陛下,西羌国踏顿王子携岁贡此刻候在台下!”
众臣闻言切切私语,何承看向皇上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便知道今日召集群臣便是为了彰显国威。
先帝在世时,出征西羌,大胜之后便与其签订契约,除了割让城池,还需年年纳贡,岁岁称臣。踏顿便是那时被送到大虞作质子,入宫同皇子们一处起读。成年之后,当今圣上为表海纳百川的诚意,有意修复与周边邦邻的关系,便将踏顿送还西羌。
昆莫可汗渐渐年迈,如今西羌真正的首领其实是踏顿,西羌在他的统领之下,渐渐强盛。不过依旧按例纳贡,且每年均是踏顿亲自带人前来。皇上对西境形势早有提防,可也的确找不出破绽。
如今踏顿早早来京却未入朝,皇上派人查探后,才得知踏顿打算重阳节入宫觐见,纳贡朝拜。
为何独选此夜?皇帝自然一清二楚。若入宫参拜时只有皇上一人,便是番邦与皇上的较量,可若当着满朝文武参拜纳贡,西羌要臣服的便是整个大虞。
此刻,踏顿已然站立在超然台中央,身后随着两名使臣。三人皆着异服,右手放于左胸,弯腰鞠躬道:“萨拉木!(祝福)”
皇上满脸堆笑道:“快快免礼!与踏顿王子一年未见,如今倒是更勇猛强壮了。昆莫可汗可一切安好?”
踏顿面含微笑:“多谢皇帝陛下惦念父汗。父汗一切安好!”
“朕听闻踏顿王子早早入京,为何今日才前来参拜?莫不是在京城有事?”皇帝试探道。
踏顿面色坦然:“踏顿择今日,原因有二,多次前来大虞王都,都无缘得见三美,心中遗憾非常,今年便早早动身前来金陵逗留,便是为这三美。美食,美景,美人,的确只有金陵才配的!二也是因为踏顿幼年便是在金陵长大,这里也有踏顿的朋友亲人。汉文化中讲重阳是思亲团圆之日,踏顿未先通禀便冒昧前来,也是归家心切。”
皇帝心中冷笑,这番缘由竟如此滴水不漏。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此刻怕是如其所愿了。
“原来如此!既已是归家便不必拘礼,今日踏顿王子正好赶上朕大宴重臣,便一同入席吧,也算是符合王子所求的团圆了!”
踏顿闻言,依旧站立,片刻后又行一礼道:“今日踏顿前来,除了纳贡朝拜皇帝陛下,还有一事!”
皇帝眉头紧皱道:“还有何事?”
“求亲!”
此语一出,众臣也都坐不住窃窃私语。古来和亲只有两重含义,一是为使本国免于战乱将公主嫁于异族统治者;二是将此作为和谈条件。
不管哪一种,都不该是如今国力强盛的大虞答应求亲的理由。西羌是臣,将上国的公主嫁于异族臣子,本就有损天威。这一要求无异于的挑衅。
皇帝自然也未料到会提如此要求,他面色微沉问道:“朕想知道为何要求娶我大虞公主?朕又为何要答应?”
踏顿依旧不慌不忙道:“皇帝陛下莫要误会,方才踏顿所言是‘求亲!’这与大虞礼制相符,成年男子自然可以求娶心怡之人,踏顿已将聘礼已和岁贡一并缴上,若踏顿没有记错的话,收了聘礼便是答应这门亲事的意思。皇帝陛下乃上国天子,自然也不会做出有违礼制之事。再者,若有幸娶得良人,即为日后西羌可敦,荣宠一生,还能使睦邻友好,千秋万世。”说完再行一礼。
恭敬到皇帝满腹怒气无处可出。
谢霆出言道:“踏顿王子,此时并非战时,大虞与贵邦也一直和睦,并未到我大虞要嫁公主换和平的地步。至于王子方才所提的大虞礼制,王子若感兴趣完全可以将其用在贵邦,求娶贵邦女子,这也算是符合礼制,何须千里迢迢来我大虞如此,这不合常理!”
何承也起身道:“本相相信,王子前来求娶我大虞公主,定然也是心中仰慕。若是寻常人家倒也无妨,可您却是王子,他日一族首领,而我大虞舍得也是一国公主,天之骄女,这必然牵连朝政,有损王子的风雅情调。还望王子三思。
中书令周良起身劝道:“方才谢将军与何丞相所言皆是为王子考虑。老臣不得不提醒王子,此事对两国的不利之处。王子取我大虞公主,他日传遍九州,必会引来其他番邦的猜忌。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挑起事端,极易陷大虞与西羌于危境之中啊!王子切莫草率!”
周良所说并非诳语,这也是皇帝最担心的事,若西羌轻而易举便娶到大虞公主,四境周围早已蠢蠢欲动的异族必会各种猜疑大虞国力是否外强内虚。一旦他们形成联合之势,大虞定然无力招架。毕竟近几年的文治对军力的大大削弱早已无法支撑大虞依旧坐稳上国之位了。
踏顿闻言回道:“西羌依旧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并无半点不臣之心。能与大虞联姻那便更是锦上添花,如何会得猜忌。周大人此语怕是危言耸听了!”
此刻皇帝沉声道:“踏顿王子,本意必然只是仰慕我大虞公主,朕也未有猜忌。至于方才聘礼之事,王子事先并未言明,朕也并不知晓,这不算答应,待会退回便可。这在我们中原是‘不知者不罪’。可这求亲之事,的确不妥。”
踏顿闻言,从腰带中抽出一折纸道:“皇帝陛下不如看看这个,再决定要不要拒绝踏顿所请。”
李崇匆匆将此折纸交给皇上,皇上打开,未阅三句,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满台众臣惶恐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踏顿却微笑道:“这便是我为皇帝陛下准备的重阳节之礼。本打算独自面圣与皇帝陛下商议此事,可不巧正赶上皇帝陛下宴请群臣,踏顿只能以此方式让您知晓了。”
皇帝此刻怒不可遏,沉声道:“此事,不急!王子来京不易,下月十五正好是我大虞武艺比试之日,不如留下帮朕择选一二,再商议和亲之事!”
踏顿连忙行礼道:“多谢大虞皇帝陛下,踏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