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珠玉轻击的碎响后,那遍体馨香的少女挨近谢濯,柔声道:“郎君,许久不来见我。”她将锦绣包裹的香软玉体,贴在谢濯背后,俯身轻搂住他脖颈,对着他耳边吹气,幽怨道:“郎君,我心悦你,你不心悦我吗?”
谢濯凝神对着棋局,将那耳边香息视若无物,镜中幻影忍不住抚掌大笑,“我岂不知灵昌不合你心意?谢莲痕,你再细细看她,到底是谁!”他说罢,不再落子,有意拖延棋局,逼他分心。
那华服少女松开双臂,一边用手轻抚谢濯的脸颊,一边莲步轻移,转到他眼前……忽见她矮下身,纤腰一扭卧在他身侧,双臂环住他腰,将珠翠点缀的小脑袋挤进他怀里……她故作娇态,咬着唇,怯生生抬头望他,许久才开口轻吟:“谢真人,谢郎君,是我呀,郎君的玉剑之鞘……”
那娇艳欲滴的一张新脸容贴在谢濯心口,谢濯避无可避,他伸出手轻抚那小淫婢的脸——幻境这一次捏出的,比方才诸葛家家宴上出现的那一个差得多了,远不足以乱真。
那小淫婢歪着头蹭他掌心,一脸的天真无邪。她张口吞吮谢濯如玉的手指,不料被谢濯抽手躲开去,仍不肯罢休,委委屈屈地松开交缠在谢濯腰上的双臂,空出小手抚弄他袍下怒涨已久的那柄凶剑,极力取悦……
见谢濯的视线陷在那少女身上,镜中幻影得意不已,取子落盘,伺机列阵,他嘴上还不饶人,“谢莲痕,人心不足蛇吞象,除这幻境中,何处又有这样销魂绝色,似公主又似妖女,既足你权欲,又偿你色欲?”
“公主?”谢濯轻笑,他的手落在那少女纤颀玉颈上,声音温和似自语,“妖女?”他手上骤然发力,那少女窒息难耐,流着泪挣扎片刻在瞬间消散如烟。谢濯的声音冷淡幽渺,“上古镜妖,便只有这点雕虫小技么?”
谢濯嘲讽挑衅,那幻影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他见美人计不成,又来攻心,诱惑道:“你想破局出境,只两条路:或‘胜’,或‘和’。取胜不易,‘和’又何难?只要你稍退让些,我是你之镜象,自然随你而动,到时当是我做个人情,我们以‘和’收尾,送你出幻境去,如何?”
棋有“木野狐”之称,迷惑人百十年也是寻常,何况眼下谢濯是与自己较真,一味缠斗下去哪里有尽头?幻影的提议诱人至极。
谢濯轻笑,“棋道谓‘惴惴小心,如临崖谷’。若求胜,一往无前,尚有生路;若求和,猜疑踯躅,惟余一死。我愿为阁下立名求生,阁下何苦诱我向死?”
幻影被他看穿,一脸漠然,“我无实形,立名亦无用。”
人间人、世间事,在猜忌与顾虑中、在阴谋与阳谋下,代价最高昂是讲和,更高昂是同自己讲和。朱夫人的药虎狼般凶狠,谢濯心神不稳,再无力拖延,只能舍心饲鬼。他抬手将余下棋子尽倾盘中,笑道:“无妨,我借阁下方寸天地居留,今后阁下便叫谢浊。”
那幻影应名而活,归入谢濯方寸,镜妖幻境由此而破。转瞬间,辉辉楼阁、煌煌天宇连同那盘棋局都寸寸碎裂,消散如烟。
方寸者,心也。他因一念之差入镜,以舍心饲鬼脱困,一梦而心魔生。
谢濯在榻上醒来,仍旧身在群玉山上,窗外山风呼啸,眼前红缭缠绵,缭纱后模糊一道窈窕身影,轻轻推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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枰盘四角,各九十路,外周七十二,枯棋叁百六十枚,各应对人间四季、一季九十天数、七十二时令、叁百六十周天。局方而静,棋圆而动,动在静上,拟遍生死,所谓“日日新”,言自古及今,棋无同局也。参考自《烂柯经》,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