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箫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母亲,细雨蒙蒙,唯有那双忧心的眸子十分清亮,也十分清寒,却足以刺痛她的心。
这荒唐之念,还要继续下去么?
栖霞看了看云晚箫,又看了看云老夫人,出声劝慰道:“公子是个明白人,这天色已晚,就这样让霍姑娘一个人回去,实在是不妥。”
云晚箫听到了栖霞的话,瞧了一眼栖霞,眼角微微有些宽慰,“娘,我把霍姑娘安然送回拂影庵便回府,娘可安心,孩儿知道分寸。”
将军府是她云晚箫的家,可以有人为她撑伞遮雨,可霍小玉呢?云晚箫心头忽然一酸,长安终是风尘女,商州更是清白全失的风流女子,从今往后何处才能容她为家?又有谁人能为她撑伞遮雨?
云晚箫抬眼看了一眼伞沿上滴落的水滴,她必是湿透了衣裳,定会很冷吧?想到这点,云晚箫当即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朝着霍小玉追去。
李益在侍卫的“保护”下乖乖下了歌台,给带来的卫士使了个眼色,左手悄悄做了个刀手的姿势。
卫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扬声道:“有云将军府上的侍卫保护大人,属下先行回刺史府,为大人打点一切。”
“去吧。”李益摆手示意卫士先行,眸光一沉,心道:“云晚箫,这商州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你了!”李益惊觉左侧隐隐有个滚烫的目光瞧着他,转过脸去,对上了云扬一双铜铃大眼,不由得颤巍巍地缩了一下,颇有几分狼狈地跟着将军府侍卫离开了这里。
云扬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等李益离开了视线,这才急乎乎地四处环顾了一眼,“大哥,大哥,这姓李的存心不良,大哥呢?”这才发现自打他随将军更衣之后,便没了踪影。
栖霞也瞧见了李益那个刀手的姿势,当即开口道:“今夜这雨实在是来的蹊跷,云扬,你带几个人悄悄跟在公子背后,好好保护她。”
“诺!”云扬抱拳点头,一片严肃,没有了平日里的玩笑,马上召集了几名侍卫,追着云晚箫离开的方向而去。
云老夫人叹了一声,心乱无比,“看来,商州就此要不太平了。”
箫儿,当年要你女扮男装,究竟是对还是错?
仰头望天,那乌云依旧,细雨依旧,不知何时才能真正云开月明,太平安然。
商州巷陌,因为夜已深,静得只听得见雨落之声,也孤寂得只瞧得见霍小玉一人。
凉薄的雨丝淅沥,早已打湿了霍小玉身上的衣裳,贴在她的雪肌上,丝丝透寒。
霍小玉独自走在商州街头,虽然狼狈,可嘴角挂着一抹骄傲的笑,即便是凄苦至此,她霍小玉也不该再次殒命,反而应当好好活着,不靠任何人、好好活着。
古人常说,否极泰来。这一回,老天总该给她霍小玉一次“否极泰来”了。
凉意忽地少了几分,湿漉漉的面庞也不再有雨丝拂上,霍小玉抬眼看了一眼突然出现为她遮风避雨的伞沿,不敢再回头瞧身后是什么人,只是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滴水的伞沿,幽幽道:“遮得了一时,可终究遮不了一世。”
握伞的手微微颤抖,云晚箫不知如何去接她的话,只是将整个纸伞都撑在了霍小玉头顶,或许也该她尝一尝这料峭春雨的滋味。
熟悉的气息钻入霍小玉鼻中,霍小玉心头一揪,只觉得心扑通凌乱起来,道:“云将军,不该纠缠的,就不要纠缠了。”语声中藏了一丝轻颤,还有她霍小玉也不愿承认的不舍与不甘。
“霍……”云晚箫的声音中有浓浓的鼻音,不等她说完,已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每逢这样的天气,那丝丝凉气总是可以撩动她心口的旧患隐隐作痛。只是这一次,她分不清楚,究竟是心痛,还是那旧伤在痛?
从未想过会对这样一个女子牵念至此,可是心头的惶恐终究敌不过心底对她霍小玉的心疼,这一刻只想让她少淋些雨,少受些寒。
霍小玉依旧不敢回头看她,却忽然发出一串妖媚的笑声,“小玉可是让将军心疼了?”
云晚箫沉默不答,算是默认。
“呵呵,风尘女子的本事就是如此,不然你们怎会乖乖将银子金子送上?”霍小玉话说得凉薄,可是那尾音中的颤抖却让云晚箫听得明明白白,“我霍小玉不过是逢场作戏,所以,云将军你不必放心头,小玉也不需要将军你的同情。”
她总是这样倔强,总是在最脆弱之时把腰杆挺得笔直,直得足以刺痛云晚箫的心。
“霍小玉,你……”
“雨总会过去,这纸伞也终究有无用之时。”霍小玉打断了云晚箫的话,“你我本不该纠葛,云晚箫,到此止步,我不想与你再荒唐的纠缠下去!”说完,决然一步踏出,走出了云晚箫纸伞所遮的范围,“你若再跟来,我当真报官说你强掳民女了!”
“霍小玉!在商州,我便是官,你能报谁?”云晚箫嘶声一吼,已伸手将她狠狠拉入了伞下,“我欠你的,你当真一点也不想讨回来了?”
霍小玉对上了云晚箫愤怒的眸子,却凉凉地一笑,“当做赏将军你的,小玉半点也不想要。”话锋刺耳,刺得云晚箫又怒又痛。
“霍小玉,你进了我商州境地,便休想再回长安!”云晚箫冷冷道出这样一句,紧握霍小玉的手却舍不得松开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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