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栓着两匹马,杨奉一匹,倦侯一匹,另两人只能步行跟随了,张有才不觉得有什么,杜穿云却觉得不公平,张嘴刚要说话,看到张有才滴溜乱转的眼睛,又闭上嘴。
韩孺子只在皇宫里学过几天骑术,勉强能驾驭坐骑,路上又都是积雪,不敢走得太快。
杨奉也不催促,与他并驾,边走边说:“倦侯府归礼部主爵司掌管,缺东西就找他们要;你是倦侯,没有封地,但是在户部有一份俸禄,食租八千户,不少啦,能与某些小诸侯一比;你是宗室子弟,在宗正府还有一份收入。他们既然不肯主动送来,咱们就去要。”
“能要来吗?”韩孺子从来没向任何人索要过东西,因此不是很有信心。
“待会就知道了。还有京兆尹衙门和巡城司,百王巷闹这么大动静,他们居然都不来查看一下,实在是失职。最后再去一趟宿卫营,告羽林卫和虎贲卫一状。”
“可是咱们已经答应张养浩……”
“不提他的名字就是。”
杨奉将这一天的事情安排得挺满,韩孺子心里却没底,暗自寻思,那些衙门既然一开始不肯尽职,贸然找上去恐怕也不会有结果,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就是傀儡,现在成为废帝,更没有人在乎了。
可他什么也没说,想看看杨奉会用什么手段。
离开百王巷之后,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路上的积雪都被踩化了,人来人往,没人认得废帝,对三名太监也只是多瞧两眼而已。
韩孺子从来没见这么多人,登基的时候人倒是不少,可那些仪卫、大臣、太监都跟木偶差不多,要么站立不动,要么亦步亦趋,不像这街上的人,脚下走着,嘴里说着,谁也不用在乎其他人。
韩孺子很喜欢街上的气氛,就是觉得过于吵闹,让习惯清静的耳朵有点受不了。
张有才又变得兴奋了,嘴一直就没合拢,眼睛都直了,与他并肩行走的杜穿云时不时发出嘲笑。
倦侯府在北城,礼部位于皇宫南门以外,绕行小半圈,多半个时辰以后赶到了。
这一带的部司衙门不少,门户无不高大庄严,向北望去,隔着城墙能见到高耸的泰安殿。衙门口都有兵丁把守,普通百姓不敢靠近,杨奉、张有才、杜穿云都是太监打扮,刚一停下,就有门吏上来请安问话。
杨奉也不下马,说:“礼部尚书元大人在勤政殿议政,留此坐堂的大人是哪一位?”
门吏吓了一跳,知道这位太监不同寻常,“回公公,今日坐堂的是宁侍郎。”
“叫他出来,还有主爵郎中,一起叫出来。”
门吏再吓一跳,“请问这是哪位贵人?”
韩孺子年纪小,穿着也不像官员,门吏因此猜他是贵人。
杨奉眉头一皱,“让你的大人出来,他们认得。”
门吏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越瞧老太监身边的骑马贵人越奇怪,正打量着,老太监的马鞭甩了过来,在他头顶发出一声脆响,随之是一声怒喝:“还不快去!”
门吏抱头跑进衙门,好像真的挨了一鞭子似的。
韩孺子小声问:“有必要……这样吗?”
杨奉道:“按正常程序,咱们至少得三天之后才能见到管事的人,倦侯等得了吗?”
韩孺子吐下舌头,“我多看少说。”
衙门口的兵丁和门吏都在指手划脚,杨奉全不在意,里面走出一名穿官服的人,立于门内张望,杨奉认得这是一名低品级的小官,也不理睬,但是挡在倦侯身前,不让对方看到。
小官左瞧右望,一脸困惑地回去了,又过了一会,里面走出一名五十多岁的官员,门口的兵丁与门吏立刻躬身行礼。
官员神情冰冷,像是睡得正香的人被硬生生叫醒,十分不耐烦,也是站在门内,第一次出来的小官跑出来,对杨奉说:“阁下是哪位公公,怎么连张贴子也不递?”
杨奉不理他,拍马前行两步,让出身后的倦侯。
门内的礼部官员终于看清来者的相貌,别人都不认得,他可认得,皇帝登基、退位的时候,他都在场,偷偷瞧过几眼。
可他不敢相信,揉揉眼睛,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将门口众人吓了一跳,在他们的印象里,大人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被抛下的小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态度越发恭谨,抱拳后退,“请稍等,再等一会,我这就……”
小官转身也跑进衙内。
韩孺子忍不住又小声问道:“咱们就这样等着吗?”
杨奉冷哼一声,“倦侯现在是天下第一大煞星,站在哪个部司门口,哪里的官儿就会吓得魂飞魄散,等着吧,待会咱们要什么有什么。”
韩孺子既惊讶又好笑,想不到废帝也有这么大影响。
站在地上的杜穿云听到了两人说话,也忍不住插口道:“这不就是无赖吗?地方上的混混常用这种手段。”
杨奉冷冷地说:“讹诈百姓的是混混,讹诈皇家的是豪杰。”
韩孺子哑然,昨晚他还被混混和官兵围困过,现在却以混混的手段讹诈官府,一暗一明之间,差别实在太大,他一时间有点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