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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打架一事后,万胜雪告了好些日的假。
她本来年纪就小,一日两日不来,学生们只当她在闹脾气。后来十来日都不见她来学堂,众人便猜测着她是不是不再来了。
李姝菀心里有些歉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狸奴欺负了她的猫朝朝,万胜雪才一再告假。
这日晨时李姝菀来学堂,下意识往那方空了许久的的桌案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看见万胜雪竟在位置上坐着,此刻低头执笔,正在习字。
她终于放下芥蒂肯来学堂,李姝菀压在心头的石头骤然一松,想了想,缓步走过去,打算同她向那日自己的猫欺负了她的猫一事致歉。
不过未等走近,就见她抬起头来提笔添墨,李姝菀愣了一下,这才看清她并不是万胜雪,而是另一位身形与万胜雪相似的姑娘。
李姝菀些许失望地抿了抿唇,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恼呵:“你怎么坐这儿!”
李姝菀下意识回头,没看见谁人出声,左肩便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她身t一歪,若非扶稳了手边柱子,险些摔倒在地上。
李姝菀抬眼看去,看见一道气势汹汹的背影从她身侧快步行过,冲着那坐在万胜雪位置上的姑娘跑了过去。
撞她的人叫姜闻廷,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他父亲与万胜雪的父亲同在吏部当差。
其父官高一级,他的x子亦b万胜雪还傲上几分。
李姝菀听人说过,他心悦万胜雪。不过万胜雪并不喜欢他,在学堂对他也是ai搭不理。
万胜雪没来学校的这些日,他成日闷闷不乐,见了李姝菀更是没有好脸se,时常找她麻烦。
不是经过她桌案时刻意碰掉她的书笔,便是在课上趁人没注意时冲她扔小纸团。
李姝菀很不喜欢他。
姜闻廷快步跑到万胜雪的桌案前,皱着眉头,冲着坐在万胜雪位置上的姑娘恼道:“你为什么坐他人的地方,你起来,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学堂里十几张桌案,学生们向来是随意坐,只是因一个位置坐习惯了,身边也都是相熟的好友,平日并无人换地方。
那姑娘不太想回自己之前的位置,握着笔坐着没动,解释道:“春来日晒,窗边的日光晒得我脸都黑了,我想要坐这里。”
她好声好气,姜闻廷可不会听,他心里只有他的万姑娘。
姜闻廷伸手拽那姑娘:“这是万姑娘的位置,你找别的地方去坐。”
那姑娘不肯,伸手推开他的手:“你松开我,我不要去。”
姜闻廷扯得凶了,她也恼了,提声道:“万姑娘这么久都没来学堂,她不会来了。”
姜闻廷一听气得跳脚:“你不许胡说!她定是还要来的!”
时辰尚早,讲堂里只几个学生,几人听见吵闹声,纷纷扭头看向拉拉扯扯的二人。
李姝菀想着上去劝一劝,正巧杨惊春来了学堂,担心她被伤着,忙把她拉远了。
眼见姜闻廷两只手都用上了,有人看不下去,仗义执言道:“姜少爷何苦如此,大家都是随处坐的位置,等万姑娘来,再重新找张桌案坐不就行了。”
姜闻廷气红了眼:“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姜闻廷说不出话来。但其实理由大多数人都清楚。
万胜雪的桌案是和姜闻廷的桌案挨在一起,等她换了张桌子,二人便坐不到一处了。
姜闻廷看着周围人谴责的目光,倏然涨红了脸,他x口几经起伏,最后扭头冲着站在一旁的李姝菀大吼一声:“都怪你!若不是你,她就不会告假了!”
李姝菀握着书袋带,还没开口,杨惊春率先道:“你休要将事怪在菀菀身上,分明是两只猫儿惹的祸。”
姜闻廷抬手指着李姝菀道:“本就是她的错!我都知道了!那是她府里的猫,她不养了,才送来学堂的!若她不把猫送来学堂,万姑娘的朝朝怎会被欺负!”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这消息,消息是真的,可他心偏,理也偏。
杨惊春拍开他的手,一把将李姝菀护在身后:“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万姑娘将猫带来学堂才会被欺负!”
姜闻廷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说不过她,便打算将话口再度对准李姝菀。
可他眼神一转,竟看见李姝菀眼神发亮、目不转睛地看着维护她的杨惊春。
就如唱戏的角儿演了一场英雄救美,被救的美人望着英雄的眼神。崇拜之意几乎要溢出眼角眉梢。
姜闻廷背脊一寒,半肚子诨话到了嘴边,忽然变成一句:“你这么看着她做什么?”
李姝菀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脸也羞红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yu盖弥彰地道:“没什么。”
姜闻廷的目光在李姝菀和杨惊春之间转了两遍,也不知道心里在嫉妒什么,心头忽然一gu子气。
或许是想到了万胜雪平时看
', ' ')('他的目光和看头顶的檐、路旁的树没什么两样,他恼道:“恶心!你们令我恶心!”
随后气冲冲撞开站在一起的二人,跑出讲堂,不见了人影。
课间,杨惊春咬着从家中带来的桃花su,偷偷00塞给李姝菀一块,二人一边偷偷吃饼su,一边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讲堂庄严之地,不准学生贪食,是以二人面对墙壁,背对他人,老鼠偷食似的一口一口吃得小心,时不时还要回头看一眼,避免被先生发现。
姜闻廷一下课又跑去和那坐在万胜雪的位置上的姑娘理论,那姑娘不胜其烦,捂着耳朵不听。
姜闻廷便拉开她捂着耳朵的手,凑到她耳边接着劝,和尚念经似的恼人。
姑娘被他烦得实在没办法,冷哼着提着书袋换了个位置。
杨惊春含着su饼鼓着腮帮,回头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如打了胜仗守住城池的姜闻廷,小声和李姝菀:“姜闻廷这般维护万姑娘,连一个位置都不许旁人坐。若万姑娘一直不回学堂,他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今后会找你的麻烦。”
杨惊春和姜闻廷都是去年入的学,做了一年同窗,杨惊春很清楚他高傲好强的x子。
李姝菀只想安安静静读书,想了想,问道:“那他会打人吗?”
杨惊春道:“那倒不会。”
李姝菀小口咬着桃花su,轻声道:“那便不怕。”
杨惊春不放心:“怎么就不怕,他下次还欺负你怎么办?”
李姝菀摇摇头:“无妨。”
李姝菀想的简单,她想既然姜闻廷不打人,那便只好用以前的办法欺负她,无非就是摔坏她的笔墨罢了。
她现在学聪明了,带来学校的文具都是宋静从街上买来的便宜物,不像之前从李奉渊的书房掏出来的宝贝,摔了就摔了,也没什么。
杨惊春见李姝菀不以为意,还要再说什么,忽然一只脑袋却无声无息从二人头上探了出来。
杨惊春和李姝菀见面前的地上投下一小片影,心头一颤,不约而同将桃花su一藏,抬头往后看去。
姜闻廷双手叉腰站在二人背后,垂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手中藏着的桃花su。
突然,他提唇狞笑一声,回头冲着讲台上正给学生解惑的先生大喊道:“先生!有人在讲堂里偷嘴!”
这个年纪的学生,大都喜欢吃些零嘴,同窗们瞧见了也只是互相包庇,并不做告状的小人,就看会不会走霉运,被先生抓着。
杨惊春和李姝菀苦苦盯着先生,竟忘了防姜闻廷,真是失策。
姜闻廷声音大,众人纷纷看了过来,先生似已经习惯,头也没抬,扬手一指门外:“带上诗书,自己找个y凉处站着。”
杨惊春瞪了姜闻廷一眼,和红着脸的李姝菀拿着书本乖乖站到门口去了。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巧不巧,李奉渊和杨修禅他们刚上了马术课,一群人大汗淋漓,浩浩荡荡从马场回来,正撞见二人拿着书册在门外站着。
杨惊春以往嫌杨修禅罚站丢人,轮到自己罚站脸皮也薄。
她一见来了人,忙拿书册捂着脸,连耳朵都没漏出来。
身边的李姝菀罚站罚得本分,捧着书看着一群人走过来,看见杨修禅时倒还只是羞红了脸,看见李奉渊后,连耳朵根都红透了,脑袋也垂了下去。
饶是遮住了脸,杨修禅也一眼就看出了李姝菀身边站着的是自己的亲妹妹。
今早杨惊春出门时非要带桃花su去学堂和李姝菀一同偷吃,杨修禅还打趣说她就要被抓着,杨惊春没听,哪想竟当真被先生拎出来罚站了。
也不知杨修禅是嫌杨惊春不够丢人还是嫌李姝菀不够丢人,竟笑着抬手打了声招呼:“好妹妹们,罚站呢。”
杨惊春捂紧了脸上的书册,一声不吭,连头发丝儿都绷直了。
若只是杨修禅便罢了,可李奉渊与他在一处,李姝菀便也装不认识。
谁料杨修禅竟搂着李奉渊走了过来。
他手欠,非要去掀杨惊春脸上的书册,笑眯眯道:“遮住g什么?我杨家的姑娘敢作敢当,露出来,丢脸也要大大方方!你看姝儿妹妹!”
杨惊春si活不肯,手指把耳朵和书页捏在一起,气得伸脚盲踹他。
旁边打闹得火热,李姝菀和李奉渊却依旧没什么话讲,只是今日的沉默,还带着两分说不出的尴尬。
李姝菀偷偷看了眼站在面前的李奉渊,涨红了耳根子,唇瓣嗫嚅半晌,才结结巴巴喊出一声:“哥、哥哥。”
李奉渊从来没听她这声哥哥喊得这么艰难过。
他半身立在春光中,半身隐在李姝菀身前的廊影下,垂眸静静看着她。
目光扫过她唇角沾着的一点桃花su,料到她是在讲堂偷吃了零嘴,语气平平地道了一句:“不错,学会丢脸了。”
他似夸非夸,李姝菀本就红透的脸更是烧起来似的烫。
杨修禅逗罢杨
', ' ')('惊春,又歪头看李姝菀。他瞧见她唇边的那点桃花su,笑了笑,伸出手去帮她抹:“点心粘嘴上了。”
不过手还没碰到李姝菀的脸,李奉渊忽然皱着眉头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修长的五指扣在他腕上,看似没用力,却是半点动不得。
杨修禅疑惑地看向李奉渊,李奉渊也冷冷淡淡看着他。
他反应过来,很是无奈地笑了一声:“我当妹妹看的。”
不过虽这么说,却是将手放下了。
李姝菀伸手0上嘴唇,0了几下都没0到那粒点心。
李奉渊看她一眼,伸出手食指在她唇上轻轻一g,不等李姝菀反应,便和杨修禅走了。
李姝菀一愣,缓缓举起书册挡住下半张脸,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有点呆地望着李奉渊离开的身影。
直到李奉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
杨惊春说得不错,姜闻廷厌恨李姝菀,的确不会轻易罢休,势要为万胜雪出一口恶气。
翌日,李姝菀来到学堂,发现桌案下有一只sh漉漉的si鸟。
si了已经有一段时间,鸟的身t已僵直,翅羽sh润凌乱,双目惊瞪,嘴里还含着半条肥虫。
鲜绿的虫血糊在鸟喙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摆在她的桌案下,李姝菀一坐下便看见了,乍然吓了一跳。
姜闻廷早早就来了学堂,从李姝菀一进门就盯着她,见她惊呼出声又一瞬间白了脸,靠在桌上笑得肩膀直抖。
此刻尚早,讲堂里除了李姝菀和姜闻廷,还剩下一位总是来得很早的小公子,叫沈回。
沈回听见她惊叫,也捧着书转头看向她。
李姝菀不怕si鸟,却很怕那半条臭虫子,她提着书袋站得离那si物远远的,蹙着眉头看向乐不可支的姜闻廷:“你放的?”
李姝菀和学堂里的其他人没什么恩怨,除了姜闻廷,不会有第二个人。
姜闻廷轻哼一声,振振有词地否认:“怎么就是我?怎么就不能是你那猫叼来孝敬你的。”
如果是狸奴,鸟身上定有齿痕或爪伤,而李姝菀桌案下的鸟像是被水淹si的。
姜闻廷不肯承认,李姝菀也不想徒劳同他争辩。
她从书袋里取出一张宣纸,想了想,又取出一张,两张叠在一起,有些害怕地将那鸟的尸t包起来,打算拿出去葬在外面的梨树下。
沈回看李姝菀面se畏怯地将鸟捧在手里,两条手臂平平直直伸得老长,像架在肩膀上的的竹竿子似的。
沈回忽然站起来,有些扭捏又傲气地朝她伸出手:“你若是怕,我可以帮你拿出去。”
李姝菀感激地看着他,将鸟小心翼翼交到他手中,轻声道:“谢谢。”
姜闻廷见有人帮李姝菀,提着的嘴角瞬间又落了下去,似嫌沈回多管闲事,白了他一眼。
姜闻廷好不容易抓到一只si去的鸨鸟,却没如意想之中地把李姝菀吓哭出声,心头很是郁闷。
他“喂”了一声,问李姝菀:“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鸟吗?”
李姝菀不认得,不过她猜姜闻廷嘴里说不出好话,并不打算回他。
然而沈回却像是认得,看了姜闻廷一眼,和李姝菀道:“这是鸨鸟。”
鸨,人尽可夫的y鸟,书词之中深受文人诟病。姜闻廷放这样的si鸟在李姝菀桌下,多半是因为前段时间听说过众人私底下对她母亲的身份的猜测。
可李姝菀并不知这鸟在文词中的含义,反倒夸赞起沈回来:“你懂得真多。”
沈回没想到李姝菀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后面se骄傲地昂起头,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我常画虫鸟鱼兽,所以才认得。”
他这么一说,李姝菀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桌面上那还没擦去的青虫。
不过她只当自己多想,并没多问,只同沈回道:“你真厉害。”
被无视的姜闻廷见李姝菀不仅未被激怒,反倒和沈回有说有笑,心头愈发不快。
他忽然站起身,不管不顾地冲着李姝菀大声道:“他们都说你母亲是青楼的nv人,你是妓nv所生,是也不是?”
在姜闻廷这样千娇万宠、母族辉煌的嫡子眼中,庶出已足够上不得台面,若是生母为婢为妓,那更是卑贱。
即便是大将军的nv儿,也没什么不同。
姜闻廷似乎觉得这话足以击垮李姝菀,说罢昂首抱着臂,颇为得意地看着她。
沈回显然也听过学生间的那些猜测,听见这话,亦是心头一震,下意识看向李姝菀,似怕她承受不住落下泪来。
这样直白难听的话,任谁听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如姜闻廷所料,李姝菀果然被他一句话问住了。
她身子一颤,脸seb方才更白了些。
李姝菀b任何人都清楚她母亲的身份。
若她仅有一位出身青楼的母亲,李姝菀便只是个随处可见、毫不起眼的
', ' ')('卑贱之人。
可她偏偏又有个名声煊赫的父亲。权父贱母,于是她便成了不尴不尬、不l不类的存在。
沈回有些不忍,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李姑娘……”
李姝菀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没有理会姜闻廷,同沈回道:“我们出去吧,我想将这鸟葬在树下。”
姜闻廷自然不肯轻易放她离开,他跑过来拦住她:“你想去哪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不敢回答吗?”
李姝菀垂眸抿了抿唇,想从他身旁绕过,可姜闻廷又堵了上来。
几番下来,眼见他怎么都不肯让自己离开,李姝菀终是停了下来。她看着他,缓缓开口:“你这样坏,万姑娘是不会喜欢你的。”
她从来任姜闻廷欺负,被他摔了笔砸了墨也没红过脸的人,这还是第一回呈口舌之快。
姜闻廷似乎没想到她会回嘴,还提起万胜雪,怔了一瞬。
方才占据的上风陡然调转了个头,他竖眉怒目地瞪着李姝菀,吼道:“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李姝菀道。
她又道:“不过坏与不坏也没什么分别——”
姜闻廷以为她要改口,却听她说:“万姑娘本来就不喜欢你。”
李姝菀声音轻轻柔柔的,说的话却直扎人心窝:“你好你坏,你善你恶,你为尊为卑,为嫡为庶,她都不会喜欢你,怎么都不会喜欢你。”
姜闻廷外强中g,一听这话很快红了眼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你胡说!我讨厌你!我讨厌si你了!”
他大叫着用力将李姝菀狠狠一推,李姝菀始料不及,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欺辱他人未成,姜闻廷像是受了委屈,大哭着夺门而出。
李姝菀的裙摆飞起又落下,露出一双粉绣鞋和被雪袜裹着的脚踝,沈回本想扶她,一见此,忽然脸皮子一热,僵直身t转过了身,背对她问道:“李姑娘,你、你没事吧?”
李姝菀没注意到他发红的脸,她慢慢撑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没事。”
沈回转过身,看她摔了也不哭不闹,偏头盯着她多看了会儿。
李姝菀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眸看向他:“怎么了?”
沈回倏然收回目光,挠了挠额头,嘟囔道:“我以为你会哭呢。”
他后面还有半句:总觉得你是个特别ai哭的姑娘。不过沈回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李姝菀道:“爹爹说过,nv孩子不能总是哭。”
沈回没听过这个说法,只听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沉y一声,同李姝菀道:“姜闻廷总是欺负你,你何不告诉你哥哥,叫他替你出头。”
沈回想的简单,李姝菀听了他的提议,却是沉默须臾,缓缓摇了摇头:“他学业繁忙,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她语气听着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沈回快速瞥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眉眼,点头“哦”了一声,没再说了。
姜闻廷和李姝菀大吵一架跑了出去,便再没回来过。临近上课,他的小厮来讲了堂,同先生称他头疼脑热,告了一日假。
也不知随便寻了个由头好告假回家还是当真被李姝菀三言俩语给气昏了头。
杨惊春听沈回说李姝菀又被姜闻廷欺负,心头十分恼恨。
她看见李姝菀桌案下的地面上还沾着抹绿se的虫血,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同李姝菀道:“这地上都脏了,莞菀,你换个位置坐吧,也免得他之后再偷偷在你的桌案下放些si鸟臭虫之类的腌臢物。”
李姝菀闻言低头往地上看了一眼,瞧见脚边那抹血迹后,蜷了下腿,往上轻提了提裙摆:“姜闻廷若要吓唬我,坐哪儿都是一样的。”
杨惊春道:“怎会一样,你坐去万胜雪的位置,保管他连一粒石子儿都不会往你桌底下扔。”
她说完,又自言自语般反驳道:“不过这也不行,你若坐了万姑娘的位置,他怕是会气得往你的书袋里放虫子,那更恶心了。”
李姝菀听得有些想笑。
她思索着和杨惊春道:“其实我想了个办法——我昨夜拟了封给万姑娘的信,请她宽宥,若她肯原谅我,回来上学,想来姜闻廷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她说着,从书册里取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半张的信纸递给杨惊春:“可是我还没有写过信,不知写得合不合礼,惊春,你能否帮我看看?”
“是个好办法。”杨惊春道,但也有些替她委屈:“可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还要致歉。”
李姝菀并不这么觉得,她摇头认真道:“狸奴伤了万姑娘的猫,终归是因为我没有教好它,怎么会没有错。是该要道歉的。”
杨惊春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好脾气,有些无奈地伸手接过信:“好吧好吧,可如果万姑娘还是不回学堂上课,姜闻廷今后再继续欺负你,我便要去告诉哥哥他们,让他们将姜
', ' ')('闻廷揍上一顿。”
她说他们,便是带上了李奉渊,李姝菀心头一慌,忙道:“不能告诉哥哥。”
杨惊春听她语气紧张,疑惑道:“为什么?”
她如今仍没看出李姝菀和李奉渊关系疏离。李姝菀低头,有些拘谨地搓着袖子。
她不想骗杨惊春,可也羞于启齿自己在李奉渊心里并不受待见,便用上了早上搪塞沈回的话,小声道:“哥哥他们是要读书考功名的,还是不要拿这些事烦他们了。”
杨修禅在家里也和李奉渊差不了多少,常手不释卷,是念着以后要考个官来做做。
杨惊春没有多想,应下来:“好吧,那若他再欺负你,我就把哥哥削给我的木剑带来,吓唬吓唬他。”
她说着,如游历天地间的小侠nv抬手作刃,b了个砍杀的手势,话里话外都想着把姜闻廷揍一顿。
李姝菀抿唇浅笑,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意气风发的圆润的脸庞,点点头:“嗯!”
李姝菀和杨惊春想着如何化解g戈,而此时因病告假的姜闻廷正拉着他的小厮蹲在学堂的花园里行坏事。
一棵粗壮的百年柏树后,姜闻廷的小厮一只手将李姝菀的狸奴按在花泥里,有些不忍地将粗布往它口中塞。
姜闻廷手里拿着一把利剪子,候在一旁跃跃yu试:“按稳些,别让它乱动。”
他说着,扭头往路尽头看了看,虽没看见来人,还是心虚地拉着小厮往树g后躲了躲。
狸奴不停甩晃脑袋,喉咙里发出惊恐的悲叫,利爪已那小厮的手抓了好几道口子。
小厮塞好粗布,捏着狸奴的后颈,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姜闻廷手里的大剪子:“少爷,真要这么做吗?”
姜闻廷ch0uch0u鼻子,不服气道:“谁让李姝菀和我作对,她骂我时就该知道我会找她的猫出气。”
姜闻廷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小厮可不是。
他此刻帮着姜闻廷作恶,若惹出了事,闹大了,姜闻廷顶多跪一跪祠堂,他一个奴才没劝住主子,却可能因此连命都丢了。
他惶惶不安道:“可是少爷,李姑娘毕竟是大将军的nv儿。”
姜闻廷不想听,他一撇嘴:“庶nv罢了,有何所惧。”
庶出子nv的尊卑全仰仗家主,若是不受宠,便是天家的皇子也只能任g0ng中的太监g0ngnv欺辱,大将军家又岂能例外。
在姜闻廷看来,李瑛不在府中,李姝菀的尊卑便仰仗她哥哥,李奉渊。
姜闻廷道:“李姝菀那哥哥天天臭着个脸,压根不在意她,更别说她的猫了。你看杨惊春的哥哥时常关怀她,t贴着她是不是饿了渴了。可开学这么久了,李姝菀的哥哥可来寻过她一回,过问过一句。”
小厮道:“可我昨天还看见李少爷和李小姐说话来着。”
姜闻廷问道:“说什么了?”
小厮想了想,讪笑着道:“好像是说她丢人。”
姜闻廷哼笑一声,握着剪子豪气挥手:“按住了,我要将它的毛剪g净,叫它变成丑八怪,再把它抱去给李姝菀看。”
小厮一愣:“只是剪、剪毛?”
姜闻廷奇怪地瞅他一眼:“不然剪什么?把它的爪子耳朵和尾巴剪下来吗?”
小厮心里当真是这么想,他舒了口气,奉承道:“少爷良善,是奴才糊涂了。”
姜闻廷蹲下来,又嘱托了一声“摁住了”名,随后拿着剪子对着猫便是一顿乱剪。
猫毛如成捧成堆的柳絮随处乱飞,扑到脸上,姜闻廷和小厮齐连甩头呸了几口,只觉得那毛多得冲着喉咙里钻。
剪刀摩擦的锋锐声听得心惊,狸奴“呜呜”叫着挣扎得厉害,不知怎么蹭掉了嘴里的烂布,反头一口咬在了小厮手上。
小厮吃痛,下意识松开按着猫后爪的右手,猫腿一蹬,猛要翻身而起,姜闻廷酸累的手一下没拿住剪刀,锋利的剪子猝不及防朝着狸奴的皮r0u剪了下去。
他只觉手底下传来一gu钝阻,随即只听一声凄厉的猫叫,狸奴瞬间爆发出一gu猛力,从小厮手中挣脱,飞一下顺着树g爬去了树上。
鲜血从它肚皮上如瀑流出,淅淅沥沥淌红了苍枯的树皮,顺着树g如浓墨流淌而下。
姜闻廷见这么多血,一时吓懵了,小厮也愣住了,捂着被咬伤的手,问姜闻廷:“少爷,这、这要怎么办?还剪吗?”
姜闻廷仰头看着站在树枝上的猫,见短短片刻,它的腹腿便尽被血染红了,结结巴巴道:“它、它流了好多血,它不会si吧?你、你把它抓下来看看。”
这猫终究是学堂的猫,掉了毛说得过去,流血致si便不好说清了。
小厮心头惶惶,挽起袖子就往树上爬。
狸奴身上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毛全都炸开,它警惕地弓着背,sisi盯着往树上爬的小厮,喉咙里发出低鸣的威胁声。
就在小厮要够到它的枝头时,它忽而嘶叫一声,从挑高的树枝
', ' ')('头朝着另一头一跃而下。
“哎哎——”姜闻廷本能而徒劳地伸出手,眼睁睁看着它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而后爬起来如一阵飞快地逃走了,眨眼便没了影。
倦鸟归巢,伤兽回x。往日神采奕奕的狸奴受了伤,拖着虚弱的身t一瘸一拐地钻过草木贴行墙角,朝着李姝菀上课的讲堂而去。
春日正暖,先生低缓的嗓音催得树上鸟也昏昏yu睡。从前伴它入梦的声音此刻却让狸奴心生警惕。
它屈身躲在讲堂门口正对的草木从中,t1an舐着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时而抬头看一眼讲堂里坐着的学生。
待看见那最后一方坐着的李姝菀后,略微放松了低垂的尾巴,趴在草木根下的h泥上,静静地等待着。
春日草木疯长,足够掩盖它的身影。过了许久,待到它快睡着,忽而一串摇铃声响,昏昏yu睡的狸奴睁开眼,看见学生们背着书袋从门口鱼涌而出。
它没有跳出来,而是压低了耳朵,绷紧了身t,警惕地盯着学生们。
没有人看见路旁微微摇晃的草叶尖,也没有人发现地上浅淡的血迹。
它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从讲堂出来的学生的脸,直到瞳孔中映现出那熟悉的身影,这才低低叫了一声。
声音虚弱,瞬间便被微弱的春风吹散了。
李姝菀和杨惊春正聊先生留下的课业,并没听见从草丛中传出来的细微声响。
可忽然间,李姝菀却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看了一眼。
杨惊春也跟着回头看。两人下课后习惯走在最末,身后空空荡荡,只听逢春的老树在风中哗哗作响。
杨惊春问:“怎么了莞菀?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李姝菀摇摇头,她握着肩上的书袋带,转身和杨惊春并肩往前走:“我好像听见了狸奴的叫声。”
杨惊春没看见猫儿,便道:“许是你听错了。”
李姝菀0了0书袋里用油纸包着的小r0ug,有些失落:“它今日都没来找我,可惜我还特意为它准备的小r0ug,明日怕是都馊了,吃不得了。”
草丛里,狸奴看见李姝菀的背影越走越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跳出来拦住她,可却才走了两步,又无力地倒了下去。
它看着李姝菀,张开被血染红的嘴又叫了一声:“喵——”
只是声音依旧细弱,仍没传入李姝菀的耳朵。
柳素和杨惊春的侍nv侯在讲堂外,二人看见李姝菀和杨惊春,迎上来接过她们的书袋。
柳素看李姝菀的书袋明显鼓起一小包,问道:“小姐今日的r0ug怎么还在,狸奴不吃吗?”
李姝菀遗憾道:“它不知道去哪儿玩了,今日并没有来找我。”
柳素看着狸奴长大,最清楚它多粘李姝菀,有些奇怪地道了一句:“往日都来,今日怎么没来?”
李姝菀缓缓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可听柳素这么说,她又有些不放心,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同杨惊春道:“惊春,你先回去吧,我将r0ug带给它去。”
狸奴住在学堂一间空置已久的房屋里,一日三餐有人专门照顾,杨修禅还让人像模像样给它搭了一张小榻,说不定它正窝在榻上打盹儿呢。
杨惊春也想李姝菀一起去,她的侍nv看出她心中所想,轻声细语道:“小姐,夫人还等着您回去一起用膳呢。”
杨惊春之好打消念头,叹了口气:“那莞菀你去吧,明日见。”
“明日见。”
二人道过别,李姝菀和柳素一同往狸奴的住处去。李姝菀以往来过这里两次,熟门熟路,只可惜今日去并没见着狸奴。
她进门后找了一圈,没看见它,只好将r0ug撕碎了放在它的小食碗中,便和柳素离开了。
然而出门后行出不远,李姝菀竟在路上撞见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姜闻廷和他的小厮。
二人脚步匆忙,时不时朝四周打望,似怕被人看见。
李姝菀看着二人慌慌张张的背影,又想起不见狸奴的身影,心头忽然生出一gu不安感,出声唤他:“姜公子。”
姜闻廷听见李姝菀的声音,回过头,见了鬼似的看着她。
他故意躲了许久,便是想等学生放了学再出来,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李姝菀。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怎么还在学堂?”
李姝菀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可有看见学堂的猫儿?”
她说着,迈步朝他走去。姜闻廷将染血的袖子藏在身后,如遇猛虎连连后退几步:“不、不清楚。”
说罢竟是心虚地拔腿跑了。
那小厮看了看自家少爷,心有戚戚地冲着李姝菀行了个礼,嘴皮子一动似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追着他的少爷去了。
李姝菀抚上发慌的x口,不安道:“柳素姐姐,我有些害怕,狸奴会不会出事了。”
柳素知道她和姜闻廷之间生
', ' ')('出些龃龉,也知姜闻廷的小厮今日替他告了假,二人应当回了家才是。
她心头亦隐隐有些不安,可嘴上还是安慰道:“小姐别急,狸奴应当是贪玩躲起来了,奴婢陪您找找。”
园中柏树皮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过,深浅不一的苍枯g0u壑中,隐隐可见浓黑难消的血se。
李姝菀和柳素走了半个学堂,在墙角发现了几只带血的梅花脚印。
二人心头一颤,顺着地上若隐若现的血迹,最终竟是在李姝菀讲堂外的草丛里发现了寻觅已久的身影。
毛发剪得杂乱的狸奴奄奄一息地蜷在草地中,雪白的腹部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两条可怖的伤口看着人心惊。它后侧一条腿无力地蜷着,似折了。
李姝菀拨开草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眼眶瞬间便被泪染sh了。
柳素看着猫儿,亦捂住了嘴:“怎会这样?”
李姝菀见着不该在学堂的姜闻廷时,便想过他或是对狸奴做了什么,可也没想到狸奴会被伤成这般。
她双手发颤地将狸奴从草地中抱起来,忘乎了该有的仪态,拔腿便朝着大门跑。
柳素忙追上去:“小姐慢些,别摔着了!”
迎面的风吹起李姝菀额前的头发,露出sh红的眼睛。她半步没停,声音哽咽:“郎中,柳素姐姐,需得找个郎中瞧瞧。”
她说着,抿着唇,含着泪,眼泪川了线似的往下落,哭得要多难过有多难过,颤声道了一句:“怎么办?柳素姐姐,它0着好凉。”
柳素见李姝菀哭成这样也慌了神,背上李姝菀的书袋,劝道:“好,好,小姐莫急,咱们这就去就近的医馆。”
她朝李姝菀伸出手:“小姐将狸奴给我吧,奴婢抱着它跑得快些。”
李姝菀小心翼翼将猫给她,哭得脸都花了,却不忘叮嘱:“它后肢似是断了,柳素姐姐你别压着它的腿。”
“奴婢省得。”柳素应到。
她拖着狸奴的腹部,0到它微弱的心跳时,心头又是一惊。
在她看来,这猫儿再紧要也不过一只畜生,si了固然可惜,但再去外头聘一只回来便行了。
可柳素看着李姝菀伤心的模样,却觉得这猫像是她在望京最为牵绊的存在,或许b起李奉渊还要紧要几分。
柳素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一刻不敢耽搁,跑出学堂,让刘二骑了刘大的马,抱着狸奴快马送去了医馆。
刘二送狸奴快马去了医馆,李姝菀放心不下,想跟去。
可柳素不会御马,李姝菀只好作罢。
学生们的马车都候在学堂门外搭的棚子底下,棚子下等侯小主的家奴众多,有人见李姝菀一位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好奇地探头张望。
刘大也在棚子下的y凉处避yan,等着李奉渊下课,护送他回府。
他瞧见旁人打望,便牵来李奉渊的骏马站在李姝菀身侧,将旁人打望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柳素见一片y影照过来,回头感谢地看了眼刘大,扶着哭得伤心的李姝菀上了马车。
刘大还是没离开,牵着马似尊门神像立在李姝菀的马车旁。
车中低泣阵阵,李姝菀低头坐在车中,不停拿袖子抹着泪。
baeng的小手从宽袖中露出来,掌心还沾着抱狸奴时染上的血。
柳素看得心怜,掏出帕子给她拭泪,哄道:“小姐,不哭了啊,会没事的。狸奴养得那样壮硕,一点伤,会好起来的。”
别的孩子听了这话或许会信,可李姝菀在江南的医馆时见过病人身上百般伤痕,深知伤势轻重。
狸奴那样瘦小的身子,却流了那许多的血,怎会没事。
柳素用车上的茶水将帕子打sh了,一点点擦净李姝菀手上的血:“不哭了,小姐的眼睛都哭肿了。”
刘大在车外听见李姝菀的哭声,亦心生不忍。
他看了眼学堂,估0了下李奉渊下课的时辰,隔着车窗同李姝菀道:“小姐,不如奴才送您去医馆吧。”
李姝菀下意识便要应好,可话到嘴边,却又生出顾虑:“还是不去了,哥哥他待会儿就要下课了,我在这里等便是了。”
明明心中忧急,她却还考虑着他人,带着哭音的语气也尽力放得低缓,想要作出一副安然模样,不让人担心。
李姝菀在府中待一众下人总是和蔼。刘二给李姝菀驾马数月,没得过一句重话。
便是有一回下雨,刘二将李姝菀送去学堂迟了小半刻,她受了先生的罚,却也没怪罪刘二。
换了其他小主子,怕早迁怒下人。
刘大听刘二说过她不少好话,对李姝菀很是敬重。
李姝菀越是善解人意,刘大越是心生怜意,不自觉放柔了语气:“小姐不必多虑,奴才跑快些,或许回来赶得上少爷放学。”
可李姝菀还是拒绝了。
从学堂回将军府有好一段路,刘大若陪她去了医馆,最后又没能赶回来,
', ' ')('按李奉渊的x子,必然不会在门口等,只会独自驾马回府。
虽是青天白日,可回府之路途径闹市,路上鱼龙混杂,若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李姝菀再三拒绝,刘大便没再强求。
等到李奉渊下课,刘二还没有回来报信。
李奉渊和杨修禅在门口分别,一抬眼,就看见李姝菀的马车停在在棚子下。
而刘大牵着他的马守在一旁。
刘大看见李奉渊,正要牵马过去,李奉渊一抬手,示意他等着,抬腿走了过来。
李奉渊走近,刘大接过李奉渊的书袋,唤了声:“少爷。”
李奉渊看着马车紧闭的车窗,问道:“怎么回事?”
刘大放轻了声音:“小姐的狸奴受了伤,刘二送去了医馆,小姐很不放心,便在这里等。方才哭了好一阵,这时睡着了。”
李奉渊听得皱了下眉头,也不知道是没听清刘大最后那句“睡着了”还是怎么,抬手扣响车窗:“打开。”
“咚咚”两声,不轻不重。
柳素连忙打开窗户,春光涌入马车中,照亮了车中小案和李姝菀半片月白se的裙摆。
她靠坐在软榻中,微微歪着头,眉心皱着,眼角还闪着抹泪se。
李奉渊冷冷看了眼柳素:“既哭过一阵,门窗还关这么紧,是想闷si她?”
柳素一愣,想起方才哭着哭着便昏昏yu睡的李姝菀,这才意识到李姝菀是哭昏了脑袋,而非当真困得睡着了。
“奴婢知错。”她忙道,而后立马将另一面车壁上的窗户也打开了。
几声微响,李姝菀眼皮动了动,随后惊醒般挺起身,开口时声音沙哑:“柳素姐姐,刘二回来了吗?”
“小姐,还没呢。”柳素说着,示意李姝菀看车窗:“少爷来了。”
李姝菀扭过头,这才看见李奉渊站在车外,正垂眸静静看着她。
她在李奉渊面前总注重仪态,担心自己惹他不喜,这时见了他,下意识抬手理了理睡乱的头发。
她正要开口唤声“哥哥”,李奉渊却突然道:“回去。”
她才醒,不知道李奉渊已经清楚狸奴受伤的事情,突然听见李奉渊这么一句,有些愣神。
刘大同李姝菀解释道:“奴才刚已将狸奴的事告诉了少爷。”
李姝菀还没回答,可李奉渊似乎也没打算要她的应允,他冲刘大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刘大去驾李姝菀的马车:“回府。”
刘大不敢有异,将手里的缰绳交给李奉渊,去解马车套在栏上的绳索。
李姝菀见此,双手有些情急地搭上车窗,仰头望着李奉渊道:“哥哥,我、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一等刘二。”
这是她第一回驳逆他,李奉渊皱了下眉头,问道:“等多久?”
李姝菀唇瓣嗫嚅,给不出定数。
春日照亮了她哭得发肿的眼眸,李奉渊看着她眼下那抹泪痕,问她:“刘二一时不回,你能等一时。若他半日不回,你难不成就要候到天黑?还是你觉得等了有用处,就能救它于鬼神手中?”
他话有理,却无半点情,李姝菀被他问得答不上来,缓缓低下头,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李奉渊的话伤了她还是因她担心生si未卜的狸奴,李姝菀缩回车中春光不能照及之处,抬手偷偷抹了下眼睛。
哭了。
李奉渊的目光在她抬起来的手滞了一瞬,忽而将她的车窗关了半扇,遮住了他的视野,也挡住了接下来沿途的目光。
他皱着眉翻身上马,双腿轻夹马肚走在前方,同刘大道:“跟上。”
马蹄踏响,刘大一甩马鞭:“是,少爷。”
李姝菀久久未归,宋静心中担忧,在府门外张望许久,正打算派人去学堂寻,恰等到李姝菀的马车和李奉渊一道回来了。
宋静见兄妹二人的车马一前一后走在一块,李奉渊还缓缓驾马在前方开路,还以为二人关系缓和了些许。
可没高兴一会儿,就见李姝菀鼻红眼sh地从马车上下来了,好似受了谁欺负。
可将军府的nv儿谁敢招惹?
宋静下意识看了眼车前神se冷淡的李奉渊,暂且把疑虑留在了肚中,派人叫厨房热了热冷凉的饭菜,打算先让两位主子填饱肚子,余下之后再问。
虽一同回府,李姝菀和李奉渊仍是在各自的厢房用的膳。
李姝菀食不下咽,勉强吃了点东西。
宋静趁着她用膳的功夫,将柳素拉到门外,低声道:“小姐今日回来时怎么红了眼?”
李姝菀回府时他不问,这时迟迟才提,柳素有些奇怪,但还是将狸奴的事告知了他。
没想宋静听罢,竟先如释重负缓和了面se,而后听狸奴伤重,才又拢了眉心,关切起它的伤势。
柳素看他面se先缓后忧,疑惑道:“宋官事怎还松了口气?”
宋静解释道:“唉,我看少爷和小姐一同
', ' ')('回来,还以为小姐是因在少爷那儿受了委屈。”
兄妹两本就心隔天堑,宋静不期盼二人在短短几月里冰释恩怨,却也不愿看着二人渐行渐远。
柳素了悟,可她想起李奉渊那番不近人情的话,又道:“或许也有少爷的缘故。”
宋静不解地看着她,柳素道:“小姐先前在学堂外等刘二回来,少爷来了后,不仅没安慰一句,还说‘等也无用,g等也救不了狸奴’之类的风凉话,小姐听完当下便落了泪,路上泣了半路,因少爷行在一路,还不敢哭出声音叫他听见。”
她说着,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也不知何时小姐和少爷的关系才能有所缓和……”
宋静听着也叹了口气:“将军在外驻守边关,少爷五岁便独自一人守着空府,等着将军回来。一年又一年,战报从西北遥遥传回望京时,难免有闻将军受了伤吃了败仗的时候。少爷心中忧惧,可除了一日盼一日地候着下一封战报传来,却也做不得什么。想来因此才会说出‘等也无用’的话。”
柳素听得唏嘘,对李姝菀的怜ai忽然碎成了两份,分了一小份到李奉渊身上去,感慨道:“原是如此,少爷也着实不易。”
午间小憩后,李奉渊又去了学堂。
李姝菀以往习惯午休片刻,今日却没能睡着,她心不在焉地坐在窗前翻看先生讲过的课文,焦急等候刘二的消息。
时而掏出帕子擦一擦泪,一刻钟坐下来,帕子都sh了一半。
宋静已遣人去医馆打探消息,日头西斜之时,刘二才终于带着狸奴回来。
侯在府门处的桃青送来消息,李姝菀忙扔下书,跑出院子去看。
刘二买了一只青竹做的方笼,将狸奴放里面,提着带回来的。
李姝菀见到它时,它萎靡不振地趴在窄小的笼子里,痛得吐舌喘气。她瞬间眼眶便sh了。
万幸的是,它并无x命之虞。不过腹部伤口较深,缝了数针,上了药缠了纱布。摔断的腿也绑了y木,只等慢慢换药恢复。
李姝菀想碰它,又怕伤着它,缩回手仰头问刘二:“郎中说什么了吗?那条腿以后会不会走不得路。”
刘二道:“小姐别担心,郎中说了,未伤及要害,好生照料便能恢复。但伤口千万不能发脓。”
他说着,将狸奴提到李姝菀面前让她仔仔细细看清楚,以宽她的心。
可没想那安静半日的狸奴忽然低低叫了一声,李姝菀一听,本还能包着的泪珠子似的滚了下来。
刘二傻了眼,立马无措地收回了手。
宋静成日围着李姝菀和李奉渊打转。既然李姝菀看重狸奴,那这小东西在府中便是天大的事。
如今它无恙,宋静也露了笑意。他问李姝菀:“小姐,狸奴还是养在东厢吗?它如今病弱,不便走动,老奴好叫人下去准备准备,为它造一块儿好动作的地方。”
李姝菀轻轻抚了抚狸奴的脑袋,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待会儿还要将它再送回学堂的。”
宋静听得一愣。在他看来,这猫儿伤成这般,李姝菀又疼它,既已经拎了回来,待他明日去向杨家说明情况,再下个聘礼,就算接回了娘家。
可没想到李姝菀竟还舍得将它送回去。
宋静看着她分明不舍的神se,只觉得她有时候太过懂事,失了自私纯粹的孩子气。
他本想劝一句,可想起之前书房的大火,沉默须臾后,道:“是,老奴这就让人套车。”
李姝菀喂狸奴吃了点东西,又随着马车将它送回了学堂。
这一去,直到天将入夜,都还没回。
李奉渊放学回府后,便钻进了书房,并不知李姝菀不在府中。
黑幕垂落,他从书房出来,见东厢灯火黯淡,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叫住端着铜盆从东厢出来的侍nv,问道:“小姐呢?”
李奉渊和东厢一向没什么来往,上次书房失火重罚之后,府中的奴仆多少都对他心生畏惧。
那侍nv听见李奉渊问话,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一看,瞧见李奉渊看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低头道:“回少爷,小姐还没回来。”
此刻已至戌时,再一个时辰便是宵禁,深夜还未归家,李奉渊深敛了下眉:“去哪了?”
侍nv听他声音低沉,有些紧张地道:“听说是送狸奴去、去学堂了。”
李奉渊下午让刘大打听过,那狸奴的确被送了回学堂,但没想到是李姝菀送回去的。
再者那是至少两个时辰前的事了,何故此时还未归。
李奉渊看了眼几乎快要黑尽的天se,眉头拧得更紧,又问:“宋静呢?”
侍nv察觉出他语气隐怒,头摇似拨浪鼓,害怕被他迁怒似的,战战兢兢回道:“奴婢不清楚,好像也出府了。”
正说着,院门外忽而现出几抹亮光,数道轻轻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李奉渊看去,正见李姝菀一行人回来。
夜里风细,寻
', ' ')('丝穿缝地缩入庭院中的石灯台,吹得台中的烛火摇晃闪烁。
脚下影子拉长了照在地上,深深浅浅一重又一重,叠在一处,如同绰绰鬼影。
李姝菀进了院子,先是瞧见了东厢门口僵y站着的侍nv,接着看向侍nv所对的方向,才见立在廊下的李奉渊。
他立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之中,正皱着眉头看着她。
李姝菀当场被抓住晚归,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隔着许远喊了一声:“哥哥。”
她说话的声音本就轻,此时更是难以听清。
李奉渊抬腿沿着长廊朝西厢走去,离李姝菀也越来越近。
他看见她身旁的一把年纪的宋静此刻有些气喘,猜到是宋静出府去请了她。
如此深夜,若是不请,怕还不知道回来。
他立在西厢门外,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冷:“为何晚归?”
他没叫李姝菀的名字,但人人都知道李奉渊在和她说话。分明是兄妹,但此刻二人的气势迥异,看起来却像是足足差了一个辈份。
李姝菀眼睫毛轻轻动了动,垂着脑袋如实道:“我在学堂陪了会儿狸奴,便回来晚了。”
倒是半句借口都不给自己找。
柳素怕李奉渊动气,忙为李姝菀找补道:“回少爷,那猫儿今日伤痛,吃不下东西。小姐陪着哄着喂了些r0u,这才耽搁了时辰。”
李奉渊面se一冷,声音也沉了下去:“小姐不知早晚,身边伺候的人也忘了时辰吗!”
这话一出,素日伺候李姝菀的一行人通通跪了下去。
宋静亦垂低了头没说话。
李瑛手握兵权在外,这望京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将军府。
无人敢明目张胆闯入将军府,可府外,入了夜,妖魔鬼怪便通通现了身,保不齐就有什么妖鬼从暗处窜出来将她掳去。
就是李奉渊,也鲜少在夜里出门。
李姝菀看见身后人跪了一地,想起那被杖毙的小侍nv,有些害怕地捏着袖子,看向李奉渊。
她不为自己辩解,却会为身边人求情:“哥哥,我、我今后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她声音有些抖,并不清楚李奉渊为何动这么重的火气,李奉渊也没有解释。
他望着她胆怯的目光,心头忽然如午时见她躲在马车中落泪似的堵。
他收回视线,转身推开房门,正要进去,又忽然停下来,侧首对宋静道:“以后小姐出门,多派几人跟着。”
宋静恭敬应下:“老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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