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廉月先是一愣,因为据他所知霍显为观月帝亲用,有时候甚至连帝王言语他亦不放眼中,更无论参与朝堂派系斗争……
怎么会平白无故讨厌曹沿庭呢?
然而听他说到“暗地里的白眼”,居然又觉得形象生动,忍不住一扫面上阴郁,笑了:“哦?怎么会?”
“谁知道呢,”曹沿庭轻笑一声,“本官和霍将军素无恩怨……难道是嫉妒本官年轻俊郎,风流倜傥?”
姬廉月“噗”了声。
想了想,霍显向来阴阳怪气,突然讨厌某个人也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如此交谈,姬廉月倒是对曹沿庭生出几分亲近的意思,干脆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曹沿庭谈吐风趣,且很有说书先生的天资,说到方才在沿街风月楼,礼部侍郎庶女想要冲霍显扔手帕,又怕力道不够扔不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手帕里包了一锭银子……手帕扔到了霍显的盔甲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当时周围安静如鸡,所有人都看向她,羞得她当场昏了过去。
姬廉月脑补了下那场面,被逗得哈哈大笑。
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就脚伤未愈,眼下嚣张过头,未注意脚下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扑了个狗啃屎,丢了大人——
好在身后曹沿庭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的腰,将其扶稳。
这不碰不知道,一碰就是曹沿庭这般淡然之人也经不住一愣,心想这安王到底是个男人,没想到腰肢不堪一握,细软得过分。
心中微诧异,却还是不动声色放开了他,微微一笑:“王爷注意脚下。”
姬廉月只感觉腰间一紧又是一松,微微愣神,只感觉远方似刺来一道极灼热又似寒冷目光在他腰间,然而待他抬起头,却只看见远处人群中央,男人微微侧头,微笑着,似乎正愉悦聆听帝王话语。
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哪怕一秒的样子。
摸摸鼻尖,冲首辅大人微微一笑,姬廉月只当自己甚是多心,那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怎么可能再关注他哪怕一瞬。
……
远处,队伍中心。
帝将对谈之间。
“……霍将军?”
观月帝正畅谈北方风土人情,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他。
却见身边男人正不急不慢从某个角落收回目光,眼中寒意还未完全散去,他转过头瞥了好奇的观月帝一眼,笑了笑。
“臣无碍,”他淡淡道,“只是一时被飞过的蝇蚊扰了眼。”
第77章
怒极了, 脸上反而不显, 霍显入宫稍作修整,便出席了夜晚专门替他准备的接风洗尘宴。
这是一场出席排场堪比年宴的晚宴。
净朝自开国至今经历八位帝皇,几百年基业,版图一步步扩大,至近三代北方边境外族养精蓄锐, 不可轻举妄动, 是以为百年来, 对外政策多以“姻亲”“安抚”“通商”等手段维持和平。
偶有城池划分, 亦有来有回, 版图变动并不明显。
久而久之,北方边境部族如同被掩饰在盛世太平之下的脓疮,轻易揭不得,奈何又越捂越烂。
如今, 这心腹大患,终于还是了观月帝这得以彻底解决——经此一战, 外族多年来养精蓄锐之精功亏一篑, 百年内,再无异起之可能!
这是大功德一件, 必然使观月帝从此在祖宗跟前扬眉吐气,名垂青史,怎能叫他不欢心!
是以,晚上接风洗尘宴上,歌舞笙箫, 重要的大臣和家属都到了,而除却各重臣嫡子,女眷们也另开一席,京城适婚贵女齐聚一堂,晚宴之上,笑语欢声,低语轻莺。
——这些贵女为何而来,没人揭穿,但人人心知肚明。
“……”
姬廉月第三杯梅酒下肚,烈酒滚过喉咙,又在胃里烧开来,三杯两酒,顾不上吃菜,如今眼角微微泛红……好在如今用了京城中流行的“哭月妆”,便是鼻尖、眼角皆用胭脂抹开,微泛红,女子楚楚可怜,惹郎君怜爱。
倒是叫真正的泛红遮掩得干干净净。
微微上勾眼角中含着恹恹笑意,姬廉月含笑瞧着将他姑姑揽着有说有笑的明悦郡主,年芳十六,倒是娇俏可人……如果不是明里暗里跟姬宴月打听皇帝是否有意让前驸马再另娶正妻,可能会显得不那么讨厌。
当听见明月郡主笑着道“今日霍将军归京,途经白鹿居,恰巧明悦在其中”……姬廉月收敛了笑,轻轻清了清嗓音。
明悦郡主听了响动,脸上一僵,原本有些不满,转过头一看发出声音的人是姬廉月,顿时又有些面色发白。
因为这微微动响,周围也都安静下来,众贵女纷纷看好戏似的转过头来——以往无事,谁还不是见了姬宴月碍着她的名声绕道走……
如今有事儿想要打听了,这明悦便仗着郡主身份,稍微和姬宴月沾亲带故便霸占着不放。
哼,虚伪!
如今见姬廉月像是有话要说,贵女们谁不知道这位的厉害,当然是等着他给明悦一个下马威。
姬宴月也看向姬廉月,倒是真正含笑瞥了他一眼,仿若在说:作什么?前夫还不让人说了?
姬廉月懒得理会她的暗示,在明悦脸上越发尴尬,几乎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的时候,公主殿下出乎意料地没有像以往一样出言讽刺,反而是一拂袖子,倒扣酒杯:“乏了。”
月下观人,甚过灯下看美人,如今姬廉月身着深绯宫装,面带微醺,唇角上勾,双眼朦胧仿若带着水色,猛地一眼,倒是很有些叫人失神的艳色。
且自带威严与震慑。
满席贵女,无人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