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揉着惺忪的眼睛,不喊疼,笑弯弯地说道:“哥哥会一直背着檀宝吗?”
那时山间雾气弥漫犹如仙境,小兽好奇地看着他们,他的袖摆被山间雾气沾湿,在清风中清冷地说道:“会。”
“那檀宝就和哥哥一辈子不分开。你要陪檀宝玩哦。”
“我不是你哥哥。”以后也不会是。
“不是哥哥是什么?”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后来终究是没有等到她长大,他寄去的所有纸鹤都石沉大海,等他再去崤山时,山间的陈年檀木木屋消失不见,满山皆是漫天大雪,曾经属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尽数被掩埋,好似那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美梦。
梦醒后,思念便成了执念,犹如藤蔓将他缠绕,拖入无望的深渊里。
年少时唯一的光,消失了。
他再也不能是崤山的少年,而是陈郡谢氏的继承人,苍城山大术师的弟子,世家百年来的天之骄子——谢风遥。
*
苏婳猛然从梦中惊醒,看着浴桶里早就凉掉的水,伏羲石不再散发着寒气,不知何时跌到了桶底。
她起身,穿上襦裙,打开窗户看着上京的夜景。
崔家离清水河畔极近,远处灯火璀璨,上弦月静静地悬挂在树梢,而红衣逶迤的年轻公子坐在屋顶上喝酒,月色如水。
苏婳摸着自己的眉心,看见了画轴里盛开的忘忧草,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刚刚她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还有清俊如竹的少年,梦里她牵着那少年的手,笑盈盈地喊他:“风遥哥哥。”
那少年的面容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凤眼清冷,眉眼如山水墨画,鬓角如刀裁,是少年的谢风遥。
他与她约好每年三月来崤山,梦里,他喊自己:“檀宝。”
苏婳眼角微微湿润,轻轻地咀嚼那两个字,原来她过去叫苏檀,也曾是阿爹阿娘掌心的宝,她与谢风遥自幼便相识,青梅竹马。
*
因夜间多梦,加上体内余毒未清,一连数日苏婳气血不足,脸色苍白。好在自从广信宫一事之后,崔家的海东青似乎消失了一般,崔陵歌也并未出现。
季国公府那边的修葺工程进展的十分顺利,崔家家主的寿宴之后基本就能搬回去。
阿嬷让人送信,说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四屋一院落,只需要500两银钱,破是破了一点,但是独门独户,后院有很大的空地,修葺一番可以扩建出一个后花园,隔壁还是一家富贵人间的庄园,就是那庄园闹过妖物,所以风水不好,连带着周边的宅邸价格都压的极低,问她是否合适。
苏婳自是不怕妖物,回信让阿嬷将宅子盘下来。
日日用伏羲石吸附余毒,到了第四日苏婳终于将体内的毒素尽数清除,原本黯淡的心灯也重新焕发出明亮的火焰,而且心灯之力从一开始的三十六寸,直接涨到了四十寸,心灯边缘的冰蓝色雪花颜色也深了几分。
没有想到伏羲石的作用这般显著。苏婳内心惊叹,不过等余毒一清,还是立刻将它们收进木盒子里,还给季寒执。
自从上次酥糖的事情之后,苏婳还是第一次来西阁。
“苏婳,你来还伏羲石,为何拉着我,明日就是崔家主的寿宴,我还没选定明日要穿的衣裳首饰呢。”季芙有些不情不愿,这几日因为广信宫的事情闹的,崔家的氛围十分的凝重,祖母都不准她出门逛店铺买首饰。
“回去我帮你选,定然不会让王家娘子和罗家娘子压过你。”苏婳弯眼笑道,摇了摇她的手。
季芙见她这般讨好自己,得意地说道:“那好吧,我就陪你去吧,你去见堂哥还会害羞不成?”
苏婳:“……”
她是怕尴尬,毕竟之前两人闹的十分的不愉快,没成想季寒执后来还救了她一命。现在想想,是自己有些矫情了,她和季寒执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不同,其实都没错。
“你就空手去呀?”季芙见她捧着那盒伏羲石,什么都没带,顿时忍不住翻个白眼,“你就不带个玉佩什么的?最差也要送个香囊香包吧?”
苏婳弱弱说道:“我的私房钱都交给阿嬷了,而且不会女红,我的香囊香包都是阿嬷绣的。”
阿嬷拿着她的银钱去买宅子啦。
“我天,你怎么能这么穷,白瞎你长这么一张脸。”季芙头疼的说道,“算了,你也只能靠美貌了。希望我堂哥不瞎吧。”
苏婳:“哦。”
两人沿着湖边游廊走到西阁尽头的厢房,就见季四在廊下罚站。
见苏婳来还伏羲石,季四先是一喜,随即又失落地垂下脑袋。
公子说现在不翻脸,日后也是要翻脸的。
“季四,季世子在吗?”苏婳想了想,还是要当面道谢。
“在里面作画。”季四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公子喜怒无常,不抄佛经了,改作画了,就是画的什么也不给他看,还将他赶出来。
苏婳迟疑了一下。
季芙见她垂着脑袋,一副想进又不想进的模样,顿时急得将她一推,冲着里面说道:“堂哥,苏婳来还伏羲石。”
苏婳被她这一推,险些一个踉跄摔倒,抱紧怀里的伏羲石,抬眼就见季寒执坐在画室的木榻上,因天气渐热,他也不那么畏寒,穿了一件风雅的雾雪青松长袍,茶色深眸冷淡地看着她,没伸手扶她,见她进来,直接将画作卷了起来,不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