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在深海下燃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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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醒来。

他看见盘踞在房顶的藤蔓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滴落在胸口又化作鲜血,冰冷地汇聚、游走。碾过双乳,掐在颈间,于刺痛与窒息中化作情欲的海洋,夺了他的视线,封了他的嗅觉,割了他的舌头,束着他的身躯——他被置于浪尖。

细碎的水花簇拥着嬉笑,散落的游鱼啜饮着每一寸皮肤,他听见远方传来些许渺茫的歌声,围着他唱:

“光明神把你抛弃,黑夜早早地降临;

来自远方的骑士哟,你还能逃去哪里?

父亲的鲜血滴落在这草地,母亲的双手把你推向泥泞;

生性淫荡的骑士哟,还不快服从命令……”

忽然间,温热的毛巾拭去了额前冷汗,翻涌的浪花被拖入深海。骑士睫毛轻颤,眼神聚焦,终于清醒过来。

房顶上的确攀附着藤蔓,但是干干净净,透着蓬勃的生命力。偶尔探出几朵粉嫩嫩的小花,摇头晃脑地展示着它们的娇俏。身下是柔软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松饼的奶香,还有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骑士忽然想起一个夜晚,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被带回家族,也没有成为骑士,只是一个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孩子。

他坐在火堆旁,撑着脸看肉块被火舌舔舐,渗出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在火焰中,发出带着椒香的刺啦声。而父亲则在一旁削着竹签,只等肉块变熟,撒上孜然便扎下去,一扎一个准。

骑士支起上半身,眼中跳动着火焰,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中,虽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可眼神不再空洞,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安格斯拧着毛巾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顿时松了口气。

精灵清楚地记得,此前的骑士虽然睁着眼睛,却好似什么也看不见,让人忍不住怀疑他的眼睛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

抬手将垂在胸的发丝往后一别,精灵稍微有些苦恼。他带骑士回来的时候,在不造成二次伤害的前提下,以最大的速度赶回自己的树屋。比来时更为急切,连束发的带子被树枝勾落也来不及捡。

安格斯一边吩咐贝拉给斯诺传信,一边着手对骑士的清洁。但不像其他光精灵,他并不能使用治愈魔法,也没人教他如何制作治疗用的魔药,只能做下简单的整理——

解开捆扎在骑士阴茎上的红绳、取下乳头上的铃铛、再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莱娜说,美食、火焰以及柔软的床铺可以治愈世间的一切苦痛。所以在安置好骑士后,安格斯便燃起了篝火,一边烤着蜂蜜味儿的松饼,一边在厨房煮起了奶油蘑菇汤。

事实再一次地证明,莱娜总是对的。

“那个,骑士先生……您、您好?”

安格斯清了清嗓子,却还是紧张过了头。尤其是骑士闻声看向他的时候,那双蔚蓝的眼睛简直要将他溺毙,精灵觉得有点头晕。

“我叫安格斯,是一只……光精灵。莱娜叫我小安,呃,她是一个女巫,有一个女儿叫斯诺。斯诺有一只猫头鹰,叫莱娜啊不是,叫贝拉……”

安格斯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丢人,是吃了龙舌草吗,为什么说话这么糟糕!

精灵羞恼地快要把头埋在地里,满脑子都是自己磕磕绊绊毫无逻辑可言的自我介绍,却不知道眼前的骑士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像所有书籍中描述的那样,精灵有着浅金色的长发,但有些凌乱,随意披散着,偶尔还翘起一撮。

眼睛是墨绿色,像屋顶上的藤蔓,只是更加水润与透亮。标志性的长耳僵硬地支楞在头的两侧,透着一丝粉嫩,微微下垂,显出几分乖顺。

还是个孩子,骑士想。

“不用叫我骑士先生……”刚一开口,骑士便注意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垂下的手陡然握紧,他扬起一个温暖的微笑,“我的名字是修,非常感谢您的救助,尊敬的安格斯阁下。”

“啊我在,修,好的,不客气不客气……我,我去给你倒点水吧!”听见他的回话,安格斯如蒙大赦,放下毛巾便逃也似的扭头跑了出去。待木门隔绝了骑士的视线,他才靠着门框,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笑意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一个最棒的骑士,精灵想。

而门内,听着逐渐远去的、轻快的步伐,修的嘴角再无力抬起,缓缓闭上眼睛——他希望自己永远沉溺深海,再也不要醒来。

骑士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鲜花,荣耀,热血,守护。

可鲜花的芳香是最强劲的毒药,荣耀的佩剑给他戴上了沉重的枷锁,热血只配在性爱中嘶喊,守护之人则顺从地递来自尽的尖刀。

伟大而仁慈的光明神,您最忠诚的骑士已经死去为什么还要将他唤醒?

他应当沉眠于此地,野兽撕碎他的身躯,鲜血被一饮而尽。肉,填饱不论是谁的肚子;骨,经风吹日晒化作春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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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值只在这里,怎么会有别有声音?

“我进来啦?”安格斯轻轻地敲了敲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看到骑士温和的目光落在手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忽然想起我还煮了蘑菇汤来着,冬天的话,喝点热乎的比较好吧?”

奶白色的浓汤散发着鲜美的清香,几只被切成十字的蘑菇起起伏伏,翠色的葱花点缀其间。又蒸腾出匍匐的雾气,在空中不停变幻,还没来得及消散便又有新的雾气融入,卖相极佳。

修微笑着道谢,在精灵亮晶晶的目光中行了个骑士礼。双手接过木碗,微微抬头,精灵近在咫尺。这是他离精灵最近的一次,在他清醒的情况下。

此时,安格斯并不宽阔的身体遮住了光线,骑士就匿于阴影。这是个很贴切的位置,他垂着头想,精灵的未来光明灿烂,而他只配苟活于阴暗的角落。

可下一秒,明亮的火光一下子打在了修的脸上,顺着深刻的轮廓雕琢着他的面孔——安格斯无意间挪了下位置。

汤匙在木碗中顿了顿,接着便被抬起,送入骑士的口中。蘑菇滑嫩,汤汁鲜香,连温度也刚刚好,顺着食道流入胃部,身体久违地感受到了能量。

上次正常进食是什么时候?修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吃的只是精液、垃圾,或是别的什么诡异的药水,现在的食物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又盛起一勺,修习惯性地往嘴里递送,却听见精灵忽然惊叫一声,接着手中的汤匙连同木碗被一起夺走。

“对不起对不起!”安格斯手里捧着木碗,又是愧疚又是焦急,担忧地看着他,“汤里好像被我混入了能麻痹人神经的龙舌草呜……您还好吗?”

“刚才还在想这汤怎么闻起来味道怪怪的,然后发现里面居然有龙舌草的叶片……真的非常对不起,我现在去给您找解毒剂!”

还没等到骑士说话,精灵便端着碗毅然决然地跑了出去,只剩下从刚才起便默不作声的骑士,似乎真的被麻痹了神经。

修注视着精灵离开的背影,手轻轻揉着抽搐的胃部,幸好没有再继续喝下去。即使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着这浓稠白腻的、像精液一样的汤汁,可从小接受的骑士教育让他实在无法拒绝精灵的好意。

难道要他说,奶白色的蘑菇汤让他想到精液所以喝不下去?即使已经沦落至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却还在苦苦挣扎着,希望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在这只纯白无瑕的精灵面前。

可当安格斯跑出卧房,脸上的焦急与愧疚却一扫而光,仿佛刚才在骑士面前急的快要哭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精灵皱着眉,喝了口刚刚从骑士手中夺来的汤,仔细辨认了下,再次确认蘑菇汤并无异常。他把剩下的汤水倒掉,又转身去往桌架,一边翻找,一边仔细回想着骑士的一举一动。

安格斯面前的骑士,既温和有礼又落落大方,带着迷人的微笑,仿佛身处名流贵族的宴会而不是森林深处的树屋,又好像正准备接受教皇的嘉奖而不是遍体鳞伤。

可这恰恰是最糟糕的。

如果修表现出了痛苦迷茫或是别的什么情绪,那证明他虽然不好受,但还愿意接受别人的救助,表露情绪本身就是种暗示。

精灵踱着步子来到卧室门口,心情颇为沉重,骑士的状态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但无论如何,既然骑士不愿让人知道,那他绝对会尊重他的意愿,只能慢慢接触、逐渐改善了。这样想着,精灵打开了门,带着扒拉出来的糖果。

“骑士先生,先吃了这个吧。”他在骑士的手心放了一颗粉色的糖果,“解毒剂就是这个样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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