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备由于正从徐州的另一头赶过来,却还丝毫不知。
他正率了亲卫近百,在郯县的城门口生生勒马,示意身后从天亮开始就死命赶路的队伍止步。
“三弟,且传我将令,一入城门,众将放马缓行,不可惊扰了城中的百姓。”刘备白净的脸庞上神色依旧祥和,回头向身后的人关照时,目光却微微闪动,向张飞递了个眼色。
张飞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向他抱拳一礼。转而深吸一口气,一手勒住缰绳,一手高举长矛,就在城门口,头也不回地大声喝道:“皇叔有令,放马缓行,不可惊扰百姓!”
运足了气息的一声喊,声如晴空霹雳,在耳边乍落,惊得众人座下马匹纷纷嘶鸣。正在城门里头的行人小贩听到动静纷纷转首侧目,正好看到一众亲卫先后翻身下马,执缰齐齐躬身应诺。
距离他们最近的守城兵士冷不防这么一声陡然在耳边响起,吓得面色发白腿发软,被不知何时也下得马来的刘备一把扶住。
缓过神来时,却见刘备正毫无架子地笑着向他拱手赔礼,而一旁的张飞脸色不虞。
那兵士被张飞黑黝黝的一脸厉色瞪得心里发颤,回想起刚才听到的一耳朵“皇叔”,又令他反应过来眼前人正是徐州州牧陶谦的座上嘉客刘备。当下哪里还敢让刘备赔礼,连声赞了几句“刘皇叔”体恤百姓,仁厚无双,匆匆忙忙将人放了进去。
刘备点点头,对他这反应很是满意,当先自己牵了马,步行入城。
口口相传,他不疾不徐地行在郯县的街道上,耳边已经听到了道旁的百姓将方才在城门口的一幕四下传扬了开来,不由微微一笑。
示以仁心,当以恩义,百姓时时刻刻见他仁义恩德,才会忘了他也是一个征战沙场,令旗展处尸横遍野,扬剑直指血腥满身的一方将帅。民心善愚,民心善用。
只听一个年轻人在问:“有马不骑,为安民。这就是天子皇叔么?”朝气蓬勃的声音里极有好奇,又有一分由衷的敬佩。
刘备的脚步慢了一下。
旁边立刻有一个人接话:“小儿无知!这是白马将军麾下的大将军,何来皇叔?”
“什么白马将军?”头先一个人立刻不服,“分明方才城门口喊得是皇叔有令,不是皇叔又是什么!”
后头那人见他不信,着急起来:“我有一兄在州府中听令,昨夜回家时还说起白马将军派了人来要见自己的大将军,骗你作甚!”
突然又有第三个人插口道:“定是你听岔了!我昨日方从小沛而来,他是大将军,却不是白马将军,而是小沛将军!好像是姓刘……”
第一个人闻言立刻哎哟了一声:“姓刘!和天子同姓!怎就不是皇叔!”
第二个人却还是执意不信:“这天下姓刘的多了去了,个个都是皇叔了不成!”这句话,却是压低了嗓子嘀嘀咕咕着说出来的。
然而刘备正当壮年,耳聪目颖,又是从他们身旁不远经过,又岂会听不见?他既然听见了,他身后的一众亲卫,包括张飞在内,自然也听见了。
“大哥?这无知愚民……”
“住口!”刘备捏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这才总算是保持了面上神容不改,步调不乱,恍若未闻地头也不回,只压低了声音厉喝,“既知那是无知愚民,又何须理会。”
张飞偏了偏头,却听到那三个“愚民”无知无觉地已经将话题转到了刘备究竟是公孙瓒的大将军,还是徐州的大将军上。既然是公孙瓒的大将军,那又为何会在徐州,听徐州州牧的号令?而若是徐州的大将军,现在几乎人人皆知的公孙瓒派人前来探访“自家的大将军”又是怎么回事?这个“自家”的大将军又是何人?
一路行到郯县州府前,刘备不由暗暗后悔自己步行入城的决定。因为那些他才听了只字片语的窃窃讨论,几乎伴随着他一路从城门走到了州府门口。一个没听全,还有第二个,错过了第一个是不是皇叔的话题,立刻会有第二个谁家大将军的话题来补上。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州府的大门前时,已是脸色铁青,只将手里的缰绳当做了那事先散播他与公孙瓒之间关系的人身上的筋骨来捏,恨不能立刻捏得粉碎,方才能解他强压在心头的恼怒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陪聊按摩还陪那啥~我家小赵很贴心有木有~
可以开始为老刘点蜡了~哇咔咔
☆、第六十四章
州府门前,年过六旬的徐州州牧陶谦佝偻着背,精神恹恹,满面病容憔悴之色,亲自迎出门外。看到刘备时,他眼睛一亮,整个人似乎都挺直了。
“玄德公一路辛苦。”堂堂一州州牧,对刘备极为客气,好似令刘备如此匆忙赶路他内心歉疚之极。四下里的百姓见自家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对刘备如此礼遇,胆大的几个,已经悄无声息地围近了几步,来探看热闹。
如此礼遇,刘备自然是要恭恭敬敬地还礼,再客套两句,好像全没看到同站在一边,并肩而立的王妩和赵云。
陶谦年事渐高,精神不济,盼刘备来盼得望眼欲穿,早早就遣了人去外打探。城门口的一幕,自然也已经有人报了回来。
赵云若有所思,目光将将落在刘备的身上,自他从街道另一头牵马走来时,就片刻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