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的头发……”
、
“嗳……”
刘禅疲倦地点点头,他已经毫无生气,嘴角却习惯性挤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
“无妨。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啦——”
“回洛阳,过清净日子去。”
、
、
“陛下呀……”
黄羊儿听到这温柔的声音,忍不住,又捂口哀哀痛哭起来。
、
、
(未完待续)
☆、【野有蛩】上
01:
没过两天,朝中的人都知道了:
晋王司马昭此番出游,居然半夜兴起,带着人偷偷跑去洛道山中猎狐!
结果狐狸没猎到,眼睛反而被烟火熏伤,竟失盲了数日。
瞎了眼的司马昭游猎兴致大减。(……)从次日起,眼睛便敷着草药、包着纱布。
行弓射礼时,因为看不见箭靶,满弓一射,箭从围猎场中飞出去百里之外,——把年少的天子吓坏了。
好不容易匆匆履行完仪式。立刻班师回到洛阳安歇。
时人听闻,都暗暗以袖掩口,笑他不正经。
但这传闻也有一点好处。
司马昭这一折腾,展现犹如少年般生机盎然,让坊间之前关于他“身体不好,怕要一病不起”的传闻彻底破碎。
……
“嗷哟!疼啊啊啊——”
司马昭仰躺在床上,拍着床栏,夸张地嗷嗷大叫。六七个侍女围着他,诚惶诚恐,随时听命。
偏偏此时,他不想喝酒,不想饮食,只剩下眼前的黑和从眼珠里传来的钻心的疼。
他难受极了,干脆痛快地大叫,满床打滚——
“疼啊!两个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啊!!我要像夏侯惇那样吃掉它们!!”
吓死几个胆小的也好。
“先等等。把汤药喝完——”
只有这个温柔的声音,能让司马昭稍微克制自己的抓狂。
他坐起来,朝空气伸出手,准备接碗——不料唇沾一点暖湿。汤药已经喂到了他嘴边。
“从前就说你太胡闹。如今可要听教训了。“
妻子王元姬轻声说道。
……
司马昭只是闷头喝药。
他的手摸索到王元姬的手腕,一把抓住。半天,只是慢慢摩挲这细细的,光滑的手腕,一声不吭——
这沉默,反而让人毛骨悚然。
王元姬被司马昭请回来时,已经察觉这位丈夫性情变得有些陌生。比如若是从前,听到劝解,司马昭大概会傻笑起来,或者顾左右言其他——
现在,他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甚至感受不到其他人。
眼睛暂时失明,心,更是不知道跑去了什么地方。
“夫人啊……”
司马昭喝完药,半天才轻声道。
。
“夫君?”
“你的手腕,居然这么细。也很可爱啊……“
。
王元姬突然觉得浑身一寒。
她的第一反应是,司马昭在拿她和另一个人相比。
司马昭的双眼若不是被薄纱遮住,现在应该是什么神情呢?
、
、
“子上。好好休息。需要什么你只管吩咐……”
“我想听你念诗。”
、
“咦?”
王元姬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司马昭当然不是一个多么热爱文学的人。但他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这个人做什么奇怪的要求,都是不奇怪的——
、
“你想听什么?”
“《诗风》。”
、
王元姬不愧是王元姬。她没有说二话,离开片刻,再回到司马昭身边时,牵着司马昭的手,让他摸到竹简。于是展开竹简,一卷卷地读。
、
她的音调温柔,平静。优雅的语调不带情感,吟诵得十分简单,反而让人能慢慢品味文字间的情愫。
从“麟之趾”到“芣苢”。又读到“旄丘”,王元姬挑选其中有关王师与男子气概的诗歌,读给司马昭听。
这些古老歌谣的词句音节甚美。遥远古人的身影随诗篇呈现眼前。
司马昭听完直笑。
“从前的人真直白呀!”
、
她渐渐又选了一些描述星辰和风物的诗篇。至念诵《七月》,如同古代臣子,讽谏描述百姓泥露里生活。又吟唱山野里的美人,望着江河兴叹。
司马昭虽然没有大肆点评,却不停地点头赞许。
、
渐渐地,两人都觉得品味诗文歌词滋味甚美,兴致高了起来。王元姬于是开始渐渐挑选一些情诗来念诵——
微妙的是,当念诵《伯兮》这样的诗文时,王元姬始终感到微微尴尬。
她不希望司马昭将诗歌中那个热烈爱着丈夫的寒门女人形象,等同与眼前的自己。
、
这种热切的感情,十分不适合高门贵族。
、
好在,司马昭似乎真的只是单纯被诗文吸引,默默听取,偶尔评论一句“真动人啊””还能这样抒发心意”。
等念到《东门之墠(shan)》时,司马昭第一次“扑哧”笑了起来。
、
“东门之墠,茹藘在阪。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东门之栗,有践家室。
岂不尔思?子不我即!”
、
“古人好有趣啊。和我们今天差不多呢。”
司马昭抚摸着被打开的竹简,笑着感叹道。
“不知唱成歌谣时,是什么腔调?”
、
王元姬顺着他的心意,挑选了篇幅更短,文字更简白生动的爱情诗篇,反复念诵。
《泽陂》《草虫》《山有扶苏》《月出》,都是这样的佳作。
、
司马昭越听越沉默。
等到妻子开始念诵《月出》时,他忍不住跟着低诵,声音深沉。
他对于这些深深思慕,哀伤而幽怀的句子似乎格外珍惜。
、
司马昭生性聪颖,几乎过耳不忘。
偶尔有词句错失,王元姬在旁略加提点,很快他就能抚摸着竹简,吟诵“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这样的深情之歌。
、
王元姬自小身受公门府第的教养,有惊人的耐心和意志。她平静地随丈夫饱揽情诗,却始终能忍住不问:——“你这是怎么了?”
、
这是这个地位的女人,特有的智慧。
、
她原本以为丈夫心血来潮,想听情诗,是要学些粗鄙的小调,去调戏某个侍女……
现在却发现,丈夫居然缱绻于诗文,心绪翻涌,几乎不能自已——
、
他那片秘密的心底山河,此刻,是在为谁翻云覆雨呢?
、
王元姬突然有点羡慕丈夫。
这个男人拥有一切,半生快意恣纵。如今却怀有一颗赤忱的心,柔软滚烫,随诗歌动荡。
、
他沉浸在这古朴的情诗里,深深思念某个人,缠绵悱恻。——而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现在,被隔离在他故事之外的王元姬,开始有些惘然若失了。
……
、
她揣测司马昭的趣旨,翻出《黍离》这一篇来读。这首诗曾是很多高门贵族的热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她未读完,突然发现司马昭突然抚额,紧皱眉,猛转过脸去。
“怎么,特别喜欢这一首吗?”
王元姬淡淡地问。
司马昭手按在眼前的纱布上。抿着嘴唇。久久,才声音压抑着说道:
“是啊。这一首果然最妙,特别形象。”
形象?
是谁的形象,此刻栩栩如生地、描绘在你心底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也是隐士之幽苦啦。很有人情不逮时,独自伤怀的高贵滋味呢。”
王元姬点评。
司马昭咧嘴,似乎在笑。
“不,我喜欢的是后面那句——”
第3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