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潺忍不住问:“我不用去吗?”
小松子笑道:“不用,林大人只请了这四位大人。”
四人赶到大理寺时,林清羽已经在那等着他们了。
“我说过,江南粮草被劫一事,我会给西北将士一个交待。”林清羽道,“值此顾大将军入土为安之际,就将此事了结了罢。”
几人对视一眼。史沛道:“林大人的意思是,当日粮草被西夏所劫,其中另有隐情?”
吴战道:“那时我们怕乱了你们的军心,就没告诉你们。事情是这样的……”
四人跟着林清羽来到一处水牢前。水刑乃大瑜酷刑之一,水牢上层有一蓄水池,一旦运作,牢中人就会遭受溺水之苦。待到极限时,又会给他一线生机,如此反复,让人生不如死。
奚容下半身泡在水里,全身湿透,长发黏在苍白浮肿的脸上,听见脚步声,眼睛眯出一条缝,艰难地看向来人。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林清羽……?”
史沛算半个儒将,性情温良,此时却目眦欲裂,恨不能将奚容碎尸万段:“是你,一个阉人……害得我们没了粮草,不得不强行攻城。是你,害得顾大将军……”
林清羽道:“史将军。”
林清羽阻止得太晚,奚容已经猜到了一些,饶有兴味道:“顾扶洲是死了,还是残了?”
吴战怒吼:“狗阉党,你有什么脸提顾大将军的名字!”
奚容笑了笑,脸上还能隐约见到一丝往日的阴柔秀美:“我提了,林大人又想如何处置我?除了宫刑,水刑,还有什么我没受过的。”
林清羽道:“听大理寺卿说,你还是拒不认罪。”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奚容平静道,“但,我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武国公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林清羽藐视君上,仗着夫君手中的兵权,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呼风唤雨,视天子于无物。我替皇上铲除奸佞,何错之有?”
史沛颤声道:“就因为你勾结西夏,数万将士死在雍凉城下,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奚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林清羽谋权无错,我不过和他做了同一类事,为何就有错了?即便有错,也是错在我一朝失算,满盘皆输。”
吴站痛斥:“一报还一报,狗阉党,这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呵。”奚容看着林清羽,勾唇冷笑,“若世间真有报应一说,林大人又为何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此处?林大人手上的血,未必比我少罢。”
沈淮识皱起眉:“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林大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奚容露出残忍的微笑,“南安侯府疯魔的梁氏,惨死的陆乔松,冷宫里的陆念桃,以及陈贵妃,前太子萧琤……哪个不是栽在你手上?就连站在你身边的这些人,你对他们又有多少真心,不过只是看他们可用,才愿多看他们两眼,对么。”
林清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清羽,你凉薄冷情,自私自利,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以为你比我好在哪里?我们不过是同一类人罢了。如果我要遭到报应,想必你也是少不了的。你看,顾扶洲这不是就死了么。你该遭受的报应,全报应在了你所爱之人身上。陆晚丞,顾扶洲……下一个,又会是谁?”
沈淮识看向林清羽,只见对方眼中无波无澜,似乎并没有把奚容的话当回事。
吴战啐了一口:“狗阉党死了真的便宜他了,就该让他一辈子住水牢里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清羽淡道:“此人交予你们处置。宫里还有事,恕不奉陪。”
沈淮识道:“林大人?”
林清羽像是没听见一般,大步离开了水牢,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奚容缓缓闭上眼,低笑道:“你最怕的,果然是这个。你也是有软肋的。只可惜……”
可惜林清羽的软肋亦是世间亦最坚硬之物。软肋会护着林清羽,成为护着林清羽的盔甲。而其他人的软肋,却仅仅是拖后腿的软肋。
林清羽回到宫中,陪江醒用了晚膳,之后照常批阅奏本,看上去并无异样。江醒隐约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问他他又说没事,还让江醒早点睡,别吵着他看奏本。
半夜,江醒起夜喝水,冷不丁看见床边坐着一个美人,迷迷糊糊道:“清羽?”
“是我。”林清羽掀开被子,主动上了床,往江醒怀里钻。
江醒受宠若惊之余,不忘调笑:“漂亮小寡妇大半夜不睡觉,来爬朕的床了?”
林清羽没有笑,轻声道:“江醒。”
“唉,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你还说没事。”江醒往上扯了扯被子,盖住林清羽的肩膀,强忍着困意道,“说吧宝贝,谁招惹你了?”
林清羽睁着眼,问:“你相信,一报还一报吗?”
江醒干脆道:“不信,你也别信。”
“可,要是真的有呢?因为我恶事做尽,才……才让你遭受剧毒缠身,万箭穿心之苦?”林清羽眼中透出茫然,无助道,“我虽然厌弃世人,但我喜欢你啊——不可以吗?”
第111章
黑暗中不能视物,但江醒可以想象林清羽现在的表情。他起身点灯,光芒透过轻纱幔帐,照得龙床上一片温暖的淡黄。
江醒在床上双腿分开地坐下,把林清羽从被子里捞出来,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茫然无助。他把林清羽放在自己腿上,从身后环着他,道:“当然可以,你想怎么喜欢我都行,我求之不得好吗。”
林清羽垂着眼道:“若老天报应我的方式就是让我所爱之人受苦……”
“要是真是这样,老天又为何要给我死而复生的机会?直接让我彻底死掉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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